★已收录★ 《小职员的烦恼》 BY Rosespy 【完结】
序“小杨,把材料送到综合科去。”
“唉,好嘞。”
“小杨,产品报告写好了没有啊?”
“写好了,王科长,您过目。”
“哎呀,小杨,今天怎么没去外面跑业务,又被科长叫去写报告啦?”
“大姐您这说的,领导的命令是我们工作的动力。哪儿需要我们,我们就往哪儿冲,党员的带头先锋作用嘛!”
领导交待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安心喝茶熬上俩钟头等5点半的下班钟声敲响。
我叫杨呈凌,从名牌大学毕业后背井离乡南下到这家事业单位干了三年,刚刚升为这里的九品芝麻官——副科长,工资涨了两百七,可把我美得。
从仓储科到业务科来回地调——换句话,被两科的科长来回使唤,总算换来晋升,乐得我抱着电话跟爹妈汇报了仨钟头。
在单位也没啥事情,虽说企业化管理,实际上成天泡茶唠嗑,所谓的业务就是到兄弟企业去踩点儿,拿些资料写写报告。
刚来的那会儿我不会品茶,看着丁点儿大的茶杯,我纳闷:这么小一口啥时候能解渴?
后来,在科室大姐大哥的调教下,终于懂得如何利用舌头口腔来品出茶叶的色香味来。
练了两年,费了不少上等茶叶,我已经可以在外行面前装大牌,小抿一口便能大致说出它的价位来,总出错是正常的,幸好外行不识货,蒙蒙就过去了,反倒对我的景仰犹如那滚滚江水,那个泛滥啊!
下了班,拉上几个同事去打乒乓球,挥了半天膀子,总算把办公室里一天的劳累放在脑后。我没啥特长,就对国球有点儿兴趣,大学那会儿还参加校比赛,拿了个季军,不算丢脸。
要说篮球,咱个儿不高,跳起来也够不着篮板,打了几回,就再也不去现眼了。
一米七四的个头在我们家那边是2.5等残废,到了南方,哈,好嘛,鹤立鸡群。
尤其在我们单位,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男同胞上一米七的寥寥无几,我们敬爱的王科长撑死也才一六五,可是人家是科长啊,长得再矮也比咱高一大截儿。
刚进单位,科室里的大姐们纷纷抢着为我介绍对象,直接地间接地打听我有没有女朋友。
初来乍到,我不懂事,很老实地说:没有。
结果今儿这个旁敲侧击地介绍个表妹,明儿那个直截了当地把二大伯的小姨子的亲闺女往我身上推。那个烦啊!
不是她们长得不漂亮,个个都有模有样的,只是,那个,我有同性情结。
那得追述到十年前我上初中那会儿,我莫名其妙地喜欢我后排的一男同学,斗着胆儿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那突变的猪肝脸顶了我两个字:变态。然后,我就转学了。
至今我这个心结还没解开,但总体来说还是对同性感冒。
平时,上个gay网站解解闷儿,对方约我出来见面,我立马回绝。唯一一次见了个网友,幻想着他高大英俊宛若姚明,结果来了个潘长江,还没人长江哥长得个性,从此,我就这样孤单……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识面比别人广,记忆力比别人好一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不晓。他们劝我参加幸运52开心辞典,我笑笑说怕丢人。
每当有这种智力游戏,我对着电视大呼小叫,题目一出来就脱口说出答案,旁人都说我牛。
其实并非我有多牛,这种节目看得多了,题目就那么多,死记就成。
我还有另一个特长,跟任何人都能侃半天,善于抓住对方的兴趣特点——换句话说白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于是,单位从仓储科这犄角旮旯里发现我这“人才”,发配到业务科,总算学有所用。
问我人生有何目标?
答:环游地球。
做梦!
我,就一个小职员,没有自己奋斗开公司当老总的魄力,没有三天两头跳槽换单位从公务员下海再上岸的胆量。待着吧,生活,还是多彩……
对了,我也有个顶天立地的座右铭: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是我高考复习的时候想出来的,至今广为流传,也将伴随我一辈子——为了美好的生活,贱就一个字!
原本我以为就靠小聪明和狗腿日子过活,可是,就在我对前途一片看好的时候,有个家伙闯进了我的生活,把我的一切都打乱了。 第一章
星期天,睡觉的好日子。我窝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摊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还是没能抵抗过生物钟,闭着眼睛摸了半天手机,奋力地眯着眼皮瞟上一眼,八点零一分。上帝啊,让我再次进入睡眠状态吧!
半夜睡不着觉,可以数绵羊。可这大白天要是睡不着,数猪都白搭。我呆的宿舍对面就一农贸市场,不到天亮,大嗓门的卖菜大妈就摞起袖子大呼小叫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你说她摆摊就摆摊,嘴里劳咕哝着啥啊!一口方言,嗓门大得惊人,几声吆喝把地球人都给吓醒了。我有种冲出去和人干架的冲动,可劳累的筋骨和惺忪的双眼让我不得不作罢。
这一周我可是创了历史新高,洋洋洒洒写了两篇数万字的报告,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一交差就获得了主任的首肯,大笔一挥签上了漂亮刚劲的两个大字:同意。两篇可行性报告为我们科又赢来了两项与某甲方合作的机会,又筹得必要的资金,乐得我们科长直拍我瘦弱的肩膀:“小杨啊,前途不可限量。好!”
为了这个“好”字,我可是吃尽了苦头。成天坐在电脑面前,对着厚厚的一叠材料,白天想夜里想,十指飞扬,写了删,删了写,写完再改,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脑细胞,才把两篇凝聚着心血的报告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之所以这么卖命,我还是有点小九九的。我们尊敬的科长大人目前主管另一项工程,无暇顾及这次的合作,而上头又如此重视这个项目,想必会让我这个新出炉的副科长担当全职,独立撑起这副重担。这样一来,我就不只是躲在科长翅膀下无实权只有空乌纱的小屁屁,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再是科长的政绩,而体现的是我——杨副科长个人的实力。哦耶!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金光灿烂的美好前程……
想着想着,心里一激动,打了个激灵——彻底给醒了!
周一一大早,我就穿戴整齐地来到办公室,破天荒地为大家打好热水,哼着小调心情无比的愉悦,又夹杂着紧张与欣喜。再过一个钟头召开领导大会,主任一定会重点分配任务,那个时候……嘿嘿!
“早啊小杨,你今儿怎么来这么早?昨儿捡着钱了?”科里的东北大姐靳心莲一踏进门槛就扯着个笑脸调侃。
“哎,又被卖菜大妈的嗓门吵醒了。”我摇头。
“这也不是办法,看你顶着个熊猫眼,谁见了都心疼。”
我笑了笑。靳大姐一口二人转的味道,听起来真舒服。
第二个进来的郭斌,一脸憔悴,耷拉个脑袋。他也是我们科里的活宝,三十好几了不求上进,一口地瓜腔,黄段子成天挂嘴边,嘻嘻哈哈,做事稀里糊涂,人缘倒是挺好,尤其招雌性动物的喜欢。看他也活得挺快活!
“咋啦?”靳大姐凑了过去,“又失恋啦?”
“没有啦,人又不是铁打的,难免会破病。”
“昨晚太累了?”我打趣,“注意身体啊,这么快就扛不住,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郭斌的精神真的不好,只是白了我一眼,萎萎地窝在椅子上不吭气。
我递了一瓶感冒糖放到他跟前,扬了扬下巴,他拉了下嘴角算是回应。“不行就回去休息吧。”
他不领情地瘪了瘪嘴。“要是你说的算就好了。”
尽管了解他那口无遮拦的德行,我的心里还是一阵子不舒服——谁让咱是被架空权力的弼马翁呢!我们尊敬的科长大人从来就是全权在握,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别说我这个刚上任的副手,当年在他手下卖命多年的老干将也只有听命的份儿。我能咋地,继续夹着尾巴呗!
期待今日的转机!
八点整,王科长腋下夹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冲我点了点头。“小杨,昨天没休息好哪?”
领导今天怎么有兴致关心起我来了?我心里琢磨,脸上乐开了花。“啊!昨晚看了场球。没事儿,咱身子骨还挺得住。”
“你小子的精力还真充沛啊!年轻,就是本钱。”他似笑非笑地伸着食指指了指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狗腿狗腿,不当狗怎能抱领导大腿。我端着热腾腾的茶水跟了进去,放在他的桌上。“王科,请慢用。”
“嗯,好!”他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难道有什么突发事件?
我驻足了片刻,转身离去。一路琢磨——领导的心思得拿捏准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九点整,会议室。
我抿了口茶,扫视了周围。主任笑容可掬,满面红光,看来是有利好的消息要发布;综合科科长正与物流科科长谈笑风生,官话连篇;其他几个工程部精英泰然地坐在圆桌旁,时而沉默,时而开口小侃,配合相当默契;我们尊敬的王科坐我的左手边,依旧蹙着个眉,翻着手中的文件。
等等,坐在主任边上的那位大侠是何方神圣?我怎么从没见过他?方正的国字脸,刚挺的五官,挺拔的身躯,犀利的眼神,感觉他才是这里真正的王者,我们全是一群废物。他坐在那儿,有股君临天下威震四海的威严,比起咱主任那肥嘟嘟的脸庞和滚圆的躯干可看性强多啦!难道是新来的领导?
“科长,”我小声问道,“那人谁啊?”
没等王科开尊口,主任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我们会议开始吧。首先我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就是省厅能源处业务科科长沈剑刚同志。这次他来我们这主要是负责两个项目,这两个项目厅里非常重视啊!与跨国公司合作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如果成功了,那将为我们国家节约了大量能源,减少污染,利国利民,也为构建和谐社会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全体鼓掌。
我的心却愈发地沉重了起来。
“大家手头上都有两份完整的可行性报告,上头详尽地论述了**项目的必要性、紧迫性和瞻远性,厅领导给了我们大力的支持,派出了最优秀的骨干来指导工作,我在此代表大家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鼓掌。
“沈科长,接下去可得麻烦您给我们多多指点,传授经验啊!哈哈……”
我低着头,无心再听这些官场老话,目光盯着那几份厚厚的文件,心里有股将他们撕碎的冲动。过了半天抬起头,只看见那张国字脸张着两片刻薄的嘴唇,面带微笑地讲着些什么,目光不断地扫视着圆桌,生怕漏过谁似的。只可惜向来对领导说话聚精会神的我满脑子想的却是另一个不争的事实:小算盘拨拉错了!辛苦了半天给人当了垫脚石。
我的灵魂似乎游离在四周,听不见任何东西。
说得倒好听,指导工作!哼,不就是下来走一圈,搞点政绩,回去提拔的嘛。
好啊,沈剑刚,我算是跟你杠上了!
“……小杨同志。”我感觉被人碰了几下腿,一回神,发现主任和善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顿觉尴尬,只好露出招牌似的马屁笑容迎了上去。余光中警觉地发现另一双眼睛也在盯着我,一撇视角,正好和我们伟大的省厅沈科长的目光对上了。那厮冲我微微颔首,作为礼节式的回应,我也点了下下巴。
面子还是要给的,心里再多的不舒服,人家也是咱领导啊!而且,按照今天的任命,我可是他的直接下属,他是我的绝对领导,打个喷嚏我可不得人仰马翻?
我说今儿王科咋不对劲呢,原来是被换了顶乌纱帽,到备案科搞后勤去了。这一平调,日子是清闲了,可袁大头就少了,换谁也不乐意。
“那以后还得请杨科长多多包涵。”看着沈剑刚蒙娜丽莎似的笑容,我心里打了个寒颤,表面上只得咧着嘴角附和着:“哪里哪里,沈科多多指教。” 第二章
“杨科。”那甜得腻味人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何事?”我懒得转过头去看她。何许人?我们科“第一花痴”孟丹是也!根据她对我称呼的不同可以了解她呼唤你的意图:叫“杨科”——哼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有事相求就是做错事等你去擦屁股;叫“小杨”,表示她心情愉快,想找人拉瓜;直呼大名,那一定是我哪儿得罪了这位千金大小姐。
“听说来了个新科长。”
“嗯。”
“叫什么?”
我放下手上的东西看着她。“姓沈。”
她还是不罢休。“沈什么?”
“你就省省吧,人家有家有室。”
她那张原本好奇的脸被我这么一噎,一百八十度转弯,立刻满脸冰霜。“你当我什么人啊?我不过问问他叫什么而已。”
“问这么多干吗?你家亲戚?”
这下她又恢复那副得意状。“嘿!我还真不跟您老客气。如果没错的话,他可是我同学的亲哥,叫——”她顿了顿,作思考状,“沈什么刚吧。”
嗯?我扬了扬眉头,这小妮子何时变得如此神通广大,还和新官沾亲带故。
“是吧?沈那什么。”她一脸得意,就像是明天沈大科长一到任就会一手提拔她似的。
“啊。”我突觉好笑——就算是你亲哥,你也得叫他“科长”,他也是你领导!
“你笑什么呀?”她微微一顿,好似下了个什么重要决定,眉毛扬了个老高。“好嘞,可以敲诈一顿了。”说完一摇一摆晃出了办公室。
走出我那间郁闷的办公室,只见靳大姐和罗建两人的脑袋几乎碰到了一块儿,后头还站着郭斌。
“干吗哪?”
“罗建的股票又涨停了,正在荐股呢。”一旁的刘燕青笑着回答。
“哦?”我一听也凑了过去。
“杨科啊,你也炒?”在他们这些人中,刘燕青最为尊重我,每次见到我都毕恭毕敬地称呼着,让我还时不时记住自己脑袋上尚存一顶乌纱。
“全民运动,与时俱进。”
罗建正说得神乎其神口沫横飞,一副“我是股神天下第一”的德行。周围的兄弟们带着滔滔江水般的崇敬之情听的是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就差掏出本子做笔记了。
“你好了?”我碰了碰郭斌的胳膊问道。
早上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这会儿精神十足瞪着个牛眼关注着罗建手机上红红绿绿的数字,连我跟他说话都没反应。
“喂,喂!”我伸着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倒是挺不耐烦地把我的手往边上一拨。“别吵别吵。”
嘿!你小子干啥事都不积极,从没见你这么投入的。我正要扯着嗓子冲他吼吼,王科长走了进来,顿时,人群作鸟兽散。
领导最怕的便是人走茶凉,尤其像王科这样,干得正春风得意,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把他从肥差宝座上硬生生地挤了出去,这会儿灰头土脸地回来收拾东西给别人腾位儿,搞到一半的工程项目也得拱手让人,换作谁都不好受。
“王科。”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他擦了把额头转身,脸色有些暗淡,笑容有些勉强。“噢,进来吧。”
我走了过去,保持招牌微笑。“需要我干些什么吗?”
他顿了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玻璃柜,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嗯,那个——”他从第三层柜子上取下两本厚厚的文件夹。“这是**工程的所有资料,合同、进程、反馈……都在这儿,就……交给你了。”
我接了过来,目光依旧停留在科长的脸上。
“咳。”他轻吐了口气,“其他也没什么好收拾了,明天沈科长过来,我全部移交给他就是了。”
“那个,”我看着他,“科长,今晚全科弟兄们一起吃个饭吧,小刘已经定好桌了,下了班就去。”
他干笑了两声。“今晚我还有点儿事,就算了吧。”
“要不改……”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以后楼上楼下天天见面,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有机会再说嘛。”过了片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老者般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杨,加把劲儿啊!像你这么年轻有为的人还真不多见,前途不可小看啊!”
我嘴上说着感谢领导之类的废话,心里苦笑。加把劲儿?你有劲儿得有处使啊!不说别的,就说咱这个单位,没个过硬后台你就算有天大的劲儿也白搭,就算是白痴,只要他和某领导沾得上边,那飞黄腾达的速度比直升机还快!实力不如关系,这个铁定的事实我相信王科长心里比我更明白。来这里工作了三年有余,我业务没学多少,拍须遛马的功夫可是日渐高超,这不,还混了个副科长的头衔。回想起来自己都不由得感慨——俺咋就这么有才!
刚下班,手机就叫了起来。我一看,大黄?!
大黄,姓黄名亚彬,人可不如其名文质彬彬,整个就一暴发户。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拆迁农民的儿子,政府征地,赔了他们家好几层写字楼外加不少银子。自小他就不愁吃不愁穿,长大后也不念书了,拿着家里的钱办了个整体橱柜加工厂。要知道这个行业利润惊人,没两下子,他便跃升成为大老板,数十万在他手里翻了好几番。现在他把工厂交给手下人管理,自己成天开着车到处溜达,好不潇洒。
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同志,同性情人无数。
三年前的一天他对我说他曾经追过我,可我愣是没反应。
我说有吗?
他问愿不愿意和他交往。
我笑,一口回绝。
他问,为什么?
我说,你的情人那么多,我受不了。
他便不吭声了。他自己也明白,他不可能安下心和一个人共度此生,他的心不可能只为一个人留着,天性如此。
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我不喜欢他身上那股庸俗的铜臭味和霸道的个性,说白了,我和他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要想撞出火花除非出现岔道。情人是做不成了,我们倒成了朋友,起码我把他当成朋友!作为朋友,他无可挑剔,慷慨大方为人义气,但他对陌生人霸道蛮横可是远近闻名的。
有一次他开着广本载着我沿路闲逛,突然从后头窜出一辆赛欧,噌地擦着我们的车身飞驰而过。
“干!”他一下子给火了,猛踩油门横在那辆赛欧的跟前,硬生生把它拦了下来。
赛欧的主人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下了车看看我们车身上那道明显的划痕,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啦。”
大黄一听,笑了一声。“好,你说的。”说完便上车,吩咐我系好安全带。
我一头雾水,只见他眼睛里冒出腾腾杀气。就在我楞神的时候,他猛打方向盘,将车头对准了那辆赛欧,油门一踩,咣地撞了上去。撞得我是头昏眼花脊椎生疼,只见那辆可怜赛欧的车头瘪了一半儿,而他的广本的大灯也寿终正寝。
他放下车窗,对着那个正张着大嘴看着爱车的中年人嚷道:“你说的,没什么啦!”说完,不等对方反应,驱车扬长而去。
我的后背早已汗湿了一片……
大黄这会儿给我电话无非又要叫我出去吃饭。这阵子事情多,一连几次我都婉拒,这次再拒绝估计他真要发火了。
翻开手机。“找我有事?”
“还不是叫你出来喝两杯。”他的语气有些慵懒。
“哦,呵呵。”
“不会又要赔领导吧,你可欠我好几顿啊。”他顿了一下,“怎么样?有没有空?”
“好啊。”
“等着,我去接你。”
“咦?男人。”孟丹一蹦一跳从我身边擦身而过。脸上笑开了花,“还不走啊?”
“啊,等人。”
“哟,约会啊?拜拜~”这妮子临走不忘八卦一把,没等我回应便没影儿了,只留下她那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章
我和大黄最喜欢在大排担吃海鲜喝啤酒,这次也不例外。尽管天气渐凉,我们还是选择露天吃饭,一来外头的空气较为清新,二来没有了四周的禁锢,我的全身心可以彻底放松。
和他吃饭我从不说我工作上的事,说了他也不理解。在他眼里,钱就是亲爹,只要有票子,人就有面子,在社会上就有位子。当官高升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钱?
我曾经对牛弹琴地跟他解释说:知道什么是权力吗?如果你杀了人,法官判你死刑,这不是权力,而是正义;你杀了人,皇帝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赦免你,那就是权力。
他一头雾水,问:你哪里学来这些有的没的?
我答:实践加真知。
见我有时候为了揣测领导的心思绞尽脑汁茶饭不香,他说,啊你辞职好了,我养你。
我说,那我可以去死了。
大黄整晚上都在痛骂新相好用情不专,背着他在学校里找了个女朋友。我乐了,黄亚彬要说自己对爱情忠贞不二,全世界人民都笑了。
“我这次可是认真的。”他一边拿着牙签挑着苦螺一边说道。
“嗯,你对每个人都是认真的。”我举起酒杯刚喝上一口,目光一扫,街对面意大利餐馆里走出了个高大的身影,让我差点儿把酒喷了出来。幸好大黄只顾闷头蘸醋,嘴里不停地抱怨,没注意到我的失态。
这不是明天就将走马上任的沈科长吗?他的身后紧跟着个年轻人,垂着头。亏我视力好,借着傍晚的余晖和通亮的路灯老远就能把他们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据我多年修炼的察言观色的功夫,发觉这两人好像有些不愉快。那个年轻人长相貌平平,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比他矮了近一头,不像是兄弟。朋友?吃个饭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这味道,怎么感觉有点儿像……
“喂!”大黄打断了我的八卦,往自己杯子斟满了酒,“今天我要是倒了,你帮我把车开回去,我呢,放在你家沙发上好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把那双略微发红的眼对准了着我,挑了挑眼皮。
“我帮你叫拖车。”我的心思依旧停留在那两个人身上,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真是邪门,我哪儿来的干劲捕风捉影,这不是我的风格,要不早当狗仔去了。
就在这时,沈剑刚似乎也把目光投了过来,我赶紧把头一撇,做鸵鸟状。后来仔细一想,对啊,我们只是一面之交,他未必能认出我,就算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光明正大不偷鸡不摸狗,何必有此心虚之举。
待我抬起头四处寻觅,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看什么啊?”大黄擦了擦手问道。
“男人。”
沈剑刚走进办公室那一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轰动,大家带着几分客气地朝他点头微笑,随后坐了下来干自己的事情,仿佛改朝换代没自己什么事儿。新官上任必烧三把火,只是不知道沈兄会从哪个点开始着手。
果然,王科长把所有东西移交完之后,沈兄立刻召开了一个简单会议,先是给全科兄弟打气,说了一通不痛不痒的鼓动性的官话,然后就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工作不得炒股。此言一出,我看几位仁兄的脸色微变,如坐针毡,好在久经沙场处乱不惊,尽管头皮的青筋抖动得剧烈,依旧保持和颜悦色朝领导点头示意。
我的脑子里突发奇想地出现了这么一道军令状:工作炒股者,诛九族,斩立决;工作谈股者,笞一百;工作观股者,杖九十;……
“杨科,你还有什么补充吗?”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剑刚把话头扔给了我。
“呃,没什么。”
“那好,散会吧。”
会后,除了沈大领导,其他人面若冰霜,梗着个脖子绷着个脸,郭斌啐了一口,小声骂道:“妈的!”靳大姐坐在位子上,鼠标一直停留在“大智慧”上面,愣是不敢点开,看了看手表,不由得一声叹息。
罗建瞟了瞟科长室,偷偷拿起手机,做贼似的瞄了几眼,脸色微微一青,迅速抬眼看了看四周,听见科长室里传来微微声响,急忙关上软件。
“怎么样?”郭斌眼睛尖,一眼瞅见罗建的诡异行为,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罗建白了他一眼,额头上渗着冷汗。
“废话!”郭斌从未如此憎恨自己那台跟随多年的老手机,暗下决心今晚就去买台智能的!
“啊!”薛燕一声惨叫,赶紧捂住嘴,瞪着大眼看着其他人,然后用非常夸张的动作指了指手机屏幕,用口语问罗建。
国家政策调整,大盘猛泄数百点,大部分股票跌停。
“怎么办啊?卖吗?”薛燕急了,出声问道。
罗建也正头疼,自己的爱股全都为“-10%”,什么辙都没有。
靳大姐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说这咋整的,”她指着“大智慧”努力压低自己的嗓门抱怨,“我们家产全都扔进去,全家人指望它活着了,不让炒这不要我的老命吗?他一来,什么股都跌停了,你说他这人咋这背呢!”
听着他们对沈科长的怨言,我心里倒有几分幸灾乐祸,看来我这人的心理也够阴暗的。
“杨科,你说他真会扣我们的奖金?”薛燕凑了过来,手里的手机一片惨绿。
他没这个权力!我心里答道,嘴上哼哈了几声敷衍了过去。
“他这第一把火可把我年薪全烧没了!”薛燕摇着头叹气,“还有两把呢,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烧。”
“杨科,你去跟他说说,我们工作看看股票,劳逸结合,提高工作效率,又有助于构建和谐社会。”罗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脑子一转,把包袱丢给了孟丹。“跟我说没用,对了,沈科不是孟丹同学的亲哥吗?求她好了!”
顿时人群涌向了正在一边给论坛灌水的孟丹,我趁着空隙溜回了我的办公室,瞄了一眼里间,沈剑刚正埋头看文件,全然没有理会外头的暗涌。
人的可塑性和应变能力是很强的,早上还怨声载道的,下午大家似乎适应了这种没有“大智慧”的新生活,认认真真地埋头工作,当然,少不了偶尔瞟上几眼。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处之泰然”,是对全中国股市的暴跌爱莫能助,他们手上的重仓全部遭遇滑铁卢,看了更受气,只好闭眼以待之。
沈科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搜到几份发了毛的文档,交给我,让我负责把那几个烂尾项目作个了断,该写总结的写总结,该写反馈的写反馈,该写原因的写原因,然后送到档案室雪藏。我看着那些散发着霉味儿的文件,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把他骂了个遍,无奈地埋在办公桌前做收尾工作。像我们这种公务员性质的事业单位,许多项目都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大张旗鼓地和企业搞合作,上交一份完美的报告批一笔资金过过日子,有些项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疾而终,领导们也习以为常。
手头上的这几份报告我连见都没见过,虽然里头介绍得颇为详尽,但对这些项目的落实情况和最新进展我却一无所知,看了看日期,呵,这些东西估计连王科长也没过目吧!
时间一恍到了下班,沈剑刚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桌上已经完稿的文件,说道:“辛苦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心里暗骂:这不都是拜您所赐?
“走吧,我有车,顺道送你回去。”
哦?我有点受宠若惊,刚想答应,突然一个激灵改口道:“谢谢,不用了,一会儿我还有点事儿。”
“那行,我先走了。”他冲我点点头,出了门。
盯着他的背影,我脑子里不断在琢磨,丫还挺会收买人心招兵买马的,话说拿人的手短,这要是上了套,以后不得让他牵着鼻子走?看着手上还没完成的历史遗留问题,我只能苦笑。 第四章
“你周末有空吗?帮我带带小杰,我要出差。”还没迈出办公室大门,表姐的指示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不会吧!我一想起她那个生性顽劣的六岁男孩,头疼无比。那个鬼精灵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却又让我干咬牙拿他没办法。
“他爸还没回来?”
“别提了,那死人年底才回国。就这么着,周五晚上我把他送过去。”表姐说完没等我答应就撩下电话。
你说,人怎么会霸道到这个地步?
说起表姐王洛璇,她可是我所有同辈亲戚里和我关系最好的,小时候也最护我,只是天生女强人,喜欢命令别人做事,连我这个表弟也不例外,从来都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事业成功了,家庭却面临危机,她丈夫借公司公派出国的机会逃离般的离开她的魔爪出去透透气。
周末!唉……
实在想不出上哪儿打法晚饭,只好拐到一家牛排店要了份套餐。牛排还没见着,到见了熟人。孟丹花枝招展地朝我走来,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
“哈哈,真巧啊,怎么你也在这?一个人?”孟丹四下扫了个遍。
“啊!是巧。”
“没位置了啊,要不我们坐在这里吧?”孟丹指了指我的小方桌边上的空位,然后看看我,“可以吗?”
“不胜荣幸。”
“杨科请客啊?”小妮子冲我眨眼。
“行啊,没问题。”那个女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尴尬,不由得抱怨上餐速度之慢。
“哦对了,我忘了介绍了,这个就是沈佳,沈科长的妹妹。”她看着那个女孩,“我们副科长杨呈凌。”
“杨丞琳?”那个叫沈佳的女孩眼睛一亮,“那不是和那个谁同名?”
我再次头疼,当年老妈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所谓明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哈哈,不是啦!”孟丹放下包笑着解释,“我们科长是男的哦!”
呃!我无语。小女孩,请把读音念准了,不要把每个字都读成前鼻音!好好的一个名字在她嘴里成了“严岑林”,死了算了。我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没有辩解,只是微微笑着。
她们俩的话倒是挺多,叽里呱啦的没个完,沈佳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我,她们的话题也时不时换到我的身上,吃个牛排连连被噎着,这饭吃的!
仔细观察了几次,发现她的脸型和眉目和她哥哥有几分相似,若不是她擅长打扮,卸了妆走在大街上定会淹没在人群中。不知什么原因,我对她并无多大好感,这大概跟她的身份——沈剑刚的亲妹妹——有关吧,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嗯,恨乌及屋。
她们说她们的,我吃我的。
“喂,杨大男人,孟丹说你唱歌好听,一起去唱歌好吗?我邀请你。”沈佳转过脑袋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顿时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呵呵,改天吧,晚上还有点事。”
“公事还是私事?”她依旧不依不饶。
我想了想。“公事。”
她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喂,嗯。在干吗?……哦,你是不是给你们副科布置了很多任务啊?……是啊,我们在一起吃饭……”
我彻底无语。
“……他请我和小丹吃牛排哦!然后我们要去唱歌,你要不要过来?……”
我撑着脸,无奈地摇着头苦笑。想起下班时沈科长和我的对话,他不会误会我拒绝乘坐他的爱骑是为了请他妹妹吃饭吧,难道我在“曲线救国”?
“……好啊好啊,那就一起哦!”沈佳冲我眨眼,我只顾着苦笑。
她放下电话异常兴奋地对我说:“我哥也会过去,你就不会孤单啦。你尽管把所有公事扔一边,有我哥顶着!呵呵,你请我吃牛排,我请你唱歌,这样好吧?”
“啊?你叫你哥过来?”孟丹吃惊地看着她。
“是啊,我们四个人才有意思。”
嗯,真有意思!
我还能拒绝吗?
沈科长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被妹妹抓了过去,非得让他先唱三首。
不可否认,沈剑刚的声音很好听,可我心里存有疙瘩,好好的音乐进了我的耳朵就变了音,听着有些窝心。
他很快就进入状态,一首接着一首,引来孟丹阵阵掌声。我觉得这掌声或多或少有些献媚。他妹妹巾帼不让须眉,高亢的歌喉不在韩红之下,飞儿乐队的曲目被她唱了个遍。孟丹也很High,略带沙哑的歌喉唱起阿桑的歌还颇有几分神韵,真怀疑平时她说话的甜腻声音是我的幻听。
“杨副科长,你水也喝够了,感觉找到了没有?”沈佳有些嗔怒地看着我,“我可一直等你开口啊!”
沈剑刚微笑着坐到我身边,把麦克风递给我。“来吧!”
我只好点了一首《Melody》,委婉悠扬的旋律很快便驱散了我的睡意,我振作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终于明白你已变成回忆
没有言语能够说明当别人问起
谱了一段旋律没有句点
也无法再继续
像埋伏在街头的某种气息
无意间经过把往日笑与泪勾起
忽然心痛的无法再压抑
原来从未忘记
melody脑海中的旋律转个不停
爱过你有太多话忘了要告诉你
melody 无数动人音符在我生命
爱过你失去你我才知道要珍惜
当时无法为你写的那首歌
都是我永远的遗憾
当爱逝去如果所有的错重来一次
能否改变结局
终于落下休止符的那首歌
我听着每一个音符流过的回忆
为什么在那么多年以后
还不能说再见
melody 脑海中的旋律如此熟悉
爱过你在我心里只能轻轻叹息
melody 无数动人音符在我生命
爱过你失去你我才知道要珍惜
melody oh melody
我永远不能忘记
你是多么的美丽
让这音乐一直不停响起
melody oh melody
我舍不得去忘记
我们快乐的过去
请别让我从这梦境清醒
……”
“你不会是原唱吧?”沈佳的眼睛亮闪闪的,一眨一眨地盯着我,然后对她哥说,“你好幸福哦!”
咯噔!我敏感地一紧,抬头看着她,希望她把话说清楚。
“小佳!”沈剑刚脸色一沉。
“不是吗?”沈佳笑嘻嘻地看着我,“这么好的男人作副手,不是幸福是什么!还有你,小丹,有这么好的领导!哪像我,上司就是头猪。”
大家都笑了。
这个晚上我一直很压抑,照理说,能和领导同乐乃吾人生一大幸事,可以趁机拉近关系培养爱情。可对沈剑刚我却没多大干劲,大概是和那两个项目有关吧。可后来一想,我毕竟年轻缺乏经验,万一没弄好蛋打鸡飞,连饭碗都丢了,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看来前面有个人顶着也未必是件坏事。可不知怎么着,心里还是对沈某人心存芥蒂。
后来沈科长一一把我们送回了家,倒是挺有绅士风度。因为我离他住的地方最近,两位大小姐先下了车,最后只剩下我们俩。
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有些工作我不大熟悉,以后还得辛苦你了。”他打破僵局。
“哪里哪里。”一连串拍马屁的套路话挂在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干笑了几声。
短短两公里的路程,我却觉得如此的漫长。
我们一路聊着,当然,他说的多,我是个绝对合格的听众。从工作到房价,再到国家经济,后来竟说到国际局势,呵呵,我发现他也挺能白话的。
也许故事才刚刚开始吧。 第五章
按照惯例,科里出现人员变动定会举行“迎新宴”,说白了,就是趁机公款吃喝。由于主任出差,这顿饭拖到了周五晚上。
来这里近四年,喝酒成了我的家常便饭,和同事喝,和领导喝,和合作对象喝。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国人有这毛病,非得“煮酒论英雄”,难道离开酒精什么事都办不成?
尤其在这种场面上。领导,你得敬;同事,你得干。几个通关下来,大家基本找不到北。我的酒量就是在这样的严格培训下与日俱增,逐渐成长为一名“酒精考验”的gcd员。越喝与领导同事关系越近,越喝个人前途越发光明,越喝胃病越发严重。有一次我回家,半开玩笑似的跟老妈说:过不了多久您儿子就因公殉职了。
老样子,我们把地点定在了离单位不远的**海鲜城。菜还没上,主任便起身说了一些千篇一律的祝酒话,全体举杯,一饮而尽。
沈科长倒是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各位,我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互相学习,能在这个和谐团结的环境下工作,能认识到这么多优秀的同仁,我深表欣慰。这杯酒我干了。只是今天我开车,多有不便,请各位手下留情。见谅!”
大家礼节性地哈哈了几声,客套地朝他举杯示意。郭斌他们几个皮笑肉不笑地坐在边上,目光一致落在沈科长身上。看来,他们原本计划放倒科长以报炒股之仇的小算盘彻底落空了。嘿嘿!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就在我幸灾乐祸的时候,只见他们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心里大叫不妙!
三下两下往嘴里塞了些东西,郭斌这个臭小子就抓了一瓶红酒贼笑着朝我走来。不过他先敬了主任,然后在沈剑刚身边停下来。“科长,来,我敬你一杯。你喝果汁,随意!我干!”说完很豪爽地将半个高脚杯的红酒倒进肚里。唉,暴殄天物!
最后他诡异地朝我笑了笑。“杨科长——”故意把后两个字拖得长长的。
“来,你放着,我来倒。我们爱情深,一口闷……”这家伙叨叨个没完,眼见杯子里的红酒就快溢出来了,我赶紧制止。“够了够了。”
他拨开我的手,一脸怀笑。“不够不够,不倒满怎么体现你我的爱情?”
满满一整杯,把我往死里灌啊!
“好,你小子,公报私仇啊!”我看着那红酒,中气有些不足。
他也给自己斟满了。“来!”说完把杯子递给我,轻轻一碰,一个仰头,又一杯倒进嘴里,然后潇洒地将杯子底朝天。
我摇着头,只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今晚希望能活着离开。我心里祈祷着,一屁股坐下来往碗里猛舀了几勺炒米粉,正埋头海塞的时候,旁边侧过来一个脑袋。“别喝得太猛了。”
嗯?我头一偏,正对上沈剑刚微笑的脸。
“杨科!轮到我嘞。”
“小杨,我敬你一杯。”
“男人,来,还有我。”
……
纵使我有金刚不坏之身,练有千杯不醉之功,也抵挡不了这接二连三的猛灌。到了最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趴在了圆桌上,肚里万物翻腾,脑子虽然清醒却无法控制肢体,连头都抬不起来。
大黄说我酒品好,醉了只会蒙头睡,不会贻害社会。
今天恐怕我连家都回不了了。身边声音嘈杂,拼酒的,敬酒的,吆喝的,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主任也喝高了,嗓门大了起来,在我的耳边震耳欲聋。
只觉得过了很久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
“你们扶主任回去吧,我送他。”
“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郭建他们就交给你们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
有人把我从桌上扶了起来,轻声问道:“还能走吗?”
废话!我尽量抬起眼皮看着身边的人。“可以……”
“来,搭着我。”他把我的胳膊搭到他肩上。
我向组织保证,我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只是——走不了直线。
坐在他的车里,吹着风,我又清醒了几分。
抬手揉了揉两鬓,转头看着他。“今天,让你给躲过去了。”
沈剑刚专心地打着方向盘,笑了笑。“你的酒量不错啊!”
“呵,小心,小心我吐你一车。”
“我不介意。”
“说的轻巧。”
到了宿舍楼下,他停下车。我扳了几下拉手还是没能打开门。看来我真的醉了!
他绕了过来为我打开车门,把我扶了起来。“几楼?”
我思考了片刻。“9楼,9 E。”
“呵呵,幸好还记得。”
什么话!
到了宿舍门口,我掏出钥匙,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那把。
“我来吧。”他接了过去,就在这时,门开了。
“哇哈!你回来啦!”一个小孩冷不丁地扑了上来,我往后一个趔趄,幸好沈剑刚反应敏捷及时扶住了我。
我一愣。“你,你怎么来了?”
“妈妈送我来的,等了你好久。你不接她的电话,她快疯了。哈哈,你完啦!”小外甥鲁昕夸张地比划着。
我终于记起和表姐的约定,轻轻推开了他,踉跄地走了进去。
“吼吼,你喝酒咯!”鲁昕冲着我做着怪脸。
我无暇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向后仰。
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劲儿一阵接着一阵。“帮我拿个脸盆……”强忍着呕吐喊了一声,转眼的工夫,沈剑刚就把垃圾筒递了过来。哇!我终于憋不住了,吐了个稀里哗啦,酣畅淋漓,几乎把胃都翻出来了。
真是舒坦!
一条热毛巾捂住了我的脸,我伸手抓了过来抹了把脸,死人般的躺倒在沙发上。
进入了晕晕沉沉的状态,但周围的声音还是能传进我的耳朵。
“小家伙,别吵你……”
“舅舅。”
“嗯,别吵你舅舅,让他好好睡觉,好不?”
“他不能陪我玩了吗?”
“现在不行。”
“明天呢?”
“你想去哪儿,我可以陪你。”
“真的?”
“嗯。说吧,想到哪儿玩儿?”
“我要去嘉年华。舅舅肯定不会带我去,他怕高。”
“好!我带你去。明天早上别赖床哦。”
“欧耶!”
“小声点,嘘……”
“嘘……”
……
不知道其他人酒醒后什么反应,我一旦醒过来,那精神异常的清醒。半夜,我酒醒了,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床被子。
进了卧室,发现鲁昕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嘟着个嘴吐着气,煞是可爱。
放下被子,到浴室冲了个凉,身上的味道是下去了,我的睡意也全被赶跑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瞎折腾,生怕吵醒身边的太岁爷。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又重了起来,天也蒙蒙亮了。 第六章
“……起来!舅舅!起来啦!沈叔叔来了,舅舅!我们要出发啦!”
耳边如同围绕着无数苍蝇嗡嗡作响,把我从美梦中来了回来。
迷糊着抬起眼皮,只见鲁昕骑坐我身上又拉又拽,大吼大叫。
“沈叔叔来了,起来!我们去嘉年华!”
“谁来了?”我睁眼问他。
“沈叔叔。”他兴奋地看着我。
“哪个沈叔叔?”我一脸疑惑。
“昨天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啊!他在厅里等我们哪!你快起来。”
我噌地坐了起来,鲁昕被我吓了一跳。
“他来干什么?”我看了一眼掩着的房门低声问道。
“他昨天答应陪我去嘉年华。你快起来,就等你了!”说完,那小子刺溜从我床上跳了下去,一边往外跑,一边叫道:“快点啊!”
我极为神速地穿好衣服开门出去,只见沈剑刚坐在沙发上和鲁昕聊得甚欢,看到我他侧个身子朝我微笑地点了点头。
我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闪进卫生间,心想糗大了,把人生中最邋遢的一面展现在领导面前。仔细打扮了一番才从容地走到厅里,客气地对沈科长说:“小孩子不懂事,大周末的,一大早就麻烦您,真不好意思。”
“哪里,这是我和鲁昕的约定!”他捏了一下鲁昕的鼻子笑着起身,“走吧。”
鲁昕冲我扮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下了楼。臭小子,给点儿甜头就美成这样,哪天把你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鲁昕钻进车后座,我刚要把腿迈进去,他一把把我推了出来。“舅舅坐前面!”
摇着头回到了副座上,我彻底服了这位玉帝大人了!沈剑刚冲我笑了笑,带着几分戏谑,又看似几分同情。没空理会他们,一上车就闭目养神。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上辈子肯定是头猪,睡觉是我最大的乐趣。一没睡好,我就全身慵懒,连话都不原意说。今天就这情形,任凭他们俩叽里呱啦唠个没完,我的脑子慢慢地陷入游离状态。
车子停了下来,我迷糊了一路,睁开眼精神好了许多。鲁昕鬼叫着下了车,沈剑刚看了看我,说:“要不你在车上睡觉吧。”
“不用了,我挺得住。”我懒散地推开车门。
鲁昕看着各种大大小小刺激惊险的设备,小脸涨得通红。“哈哈,太好啦!太好啦!欧耶!叔叔,我要玩个遍!从,从海盗船开始!”
“好,随你。”沈剑刚转过来问我,“你要玩吗?”
我刚要摇头,鲁昕凑了过来抢先了一步:“他怕高,我妈妈说这是他小时候顽皮的后遗症。”
臭小子!我瞪了他一眼,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不知道眼前这位笑面叔叔是舅舅我的顶头上司?真后悔昨晚喝高了,没来得及给他上堂政治课。
“哦?”沈剑刚饶有兴趣地看看我,笑了笑,把头转向鲁昕,“你先去排队吧。”
“好!”鲁昕迈开小腿朝前冲去。
沈剑刚等他跑远了,笑着说道:“小时候我也是个不着调的皮小子,把家人气坏了,有一次差点儿被我爸抽死!哈哈。”
“哦,是吗?”我不清楚他说这些什么目的,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你真的有恐高症?”
我顿了一下,陪着笑脸迎了上去。“呵呵,是啊。”心想鲁昕刚刚不是揭底了吗,你还来撒盐!
说起自己恐高的由来,至今还心有余悸。
初二之前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小子,成天上窜下跳,跟着几个死党爬树蹬墙,把我妈的心都快吓出病来。初二那年的一个中午,我没回家,和同学在校园里玩儿。有个和我关系最铁的哥们儿突发奇想提议爬窗偷摘桃子,结果一呼百应。学校里种着一排桃树,上边挂了几个青桃,紧挨着教学楼二楼窗户的那棵树上果子最多。
于是我们便来到二楼窗户边儿上,那哥们儿和我的胆儿最大,我俩一手抓着窗框,一脚迈到树杈上,够着树枝给他们递桃儿。就在我刚要把腿迈回来的时候,他使了个恶作剧,猛地松开树枝。我被反弹的枝干打着了身子,脚下踏空,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让我慌乱地挥动着双手扒住了窗沿。在场的人都吓傻了,缓过劲儿来后七手八脚地把我拉了上去。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被他们拖上来后全身发软,连窗台都不敢去碰,二楼的高度足让我脑子发晕。后来越想越后怕,要是那个时候松了手,我是不是残联的一员了?
他们说当时只见我眼泪哗啦哗啦地,什么话也说不出,竟在那儿发抖。我想,这换作谁都会有这样的表现吧,何况当时我还小。
为了那事我还和那个死党翻了脸,好些日子没理他。这些都是后话了,那次事故的后遗症便是,我逢高便晕,彻底落下恐高症。
“我知道有个法子能克服恐高。”
“什么?”
他指了指观景摩天轮。
“呵,蒙我吧你。”
“真的。”他的目光非常的自信。
我笑着摇了摇头。
从海盗船上下来,他们一脸的亢奋。
“叔叔,我们去玩指南针,比这个好玩!”他指着远处转动着的类似“指南针”的游乐设备,两根数十米长的 “南北极”在百米高的空中转动着,看着都刺激,更别说坐在上面了。
“好!别急,一项一项玩儿。”沈剑刚倒是兴致盎然。
“耶?”鲁昕被几十米外的动感音乐吸引了过去,那儿有一群“M-zone”男孩随着音乐的节拍跳着街舞自娱自乐。鲁昕跑了他们边上,跟着扭动着屁股,还比划出各种类似Breaking的动作,表情装得挺酷,有几分明星气质。
沈剑刚笑着问我:“他这是谁教的啊?”
“看电视模范的呗。”
“真厉害!”
旁人的鼓励和掌声让鲁昕更加卖力了,竟然学起杰克逊,脖子一伸一缩走起太空步,虽然不怎么样,但已经引来阵阵喝彩。
“谁家的孩子,这么可爱。”围观的几个人笑着议论开了。
人多了起来,鲁昕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朝我扑过来,一头埋进我怀里。
“跳得太好了!”沈剑刚伸出大拇指在他面前比划着。
“嘿嘿。”他蹭着个小脑袋在我怀里偷笑,过了一会儿,他仰起脸,“舅舅,你跳一个吧。”
我一愣,拉起他往外走。“走,我们去玩别的。”
“嗯——”他那招耍赖动作又使了出来,跺着脚嘟着嘴,“跳一个嘛,跳一个嘛!”
“你也会?”沈剑刚好奇地问我。
“舅舅是我的师傅!”鲁昕很得意地仰起头,“他跳得非常棒,还拿过奖呢。”
“是吗?”
“别听他瞎扯。走,我们去玩‘八爪鱼’去。”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出洋相,拉着鲁昕往另一个方向走去。Hip-Hop那是小孩子玩的花样,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况且,在领导面前不能表现得像个玩杂耍的,得注意形象!
“谁瞎扯了,来一段嘛来一段嘛!让沈叔叔看看嘛!嗯~~要不叔叔不相信。”
他爱信不信。
“回去再说!抓紧时间,你今天不是要玩个遍吗?‘八爪鱼’马上就下来了,还不赶紧排队。”我连哄带骗地把他拽到另一个游戏入口,他终于老大不情愿地甩开我,排起队来,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小眼睛直瞪我。
“信!我信!”沈剑刚大好人似的弯下腰小声对他说,“回去后罚他给我们来一段最经典的怎么样?”
“好!”小脸又露出笑容,那“跌停板”的脸立刻飚红。
几个项目下来,鲁昕就累得没有了先前的兴致,摸着肚皮直叫饿。
“想吃什么?”沈剑刚问道。
“板烧鸡腿堡。”鲁昕眼睛一亮,指着麦当劳咧着嘴答道。
“嗯!走!”
吃饭的时候,沈剑刚对鲁昕说:“一会儿去坐观景摩天轮,拉上你舅舅。”
“那个不好玩。”
“谁说不好玩,别看它转得慢,站在上面,你可以看到全市的风景。鸟瞰大地,跟乘直升机似的。等升到最顶端的时候,你只要站在那儿往远处喊,你说的全世界都能听到。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沈剑刚蒙小孩的本事可不是吹的,三下两下便把鲁昕唬住了。
“真的吗?不管在多远都能听到我说的吗?”
沈剑刚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啦。”
“好,我去!” 第七章
到了摩天轮底下,我又迟疑了,数百米高的大轮子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打起了退堂鼓。沈剑刚转过脸,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轻声说道:“相信我。”我冲他点了点头,迈了进去。
摩天轮启动的时候,我的身子就像是抽筋似的绷得紧紧的,抓住护栏的手心渐渐冒出冷汗,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哇,舅舅,快看,那是**大厦,妈妈工作的地方!还有那!快看!是……”鲁昕激动地又蹦又跳,震得座舱微微地晃,我真后悔上了贼床,心里把沈剑刚骂了个透。
尽管摩天轮转速特别的慢,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它不断地爬升,刚刚吃饱的肚子开始闹不舒服了。
“来,站起来。”沈剑刚伸出手,和颜悦色地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牢牢地把屁股定坐在位子上,一眼都不敢往窗外瞧。
“别怕,就当乘坐电梯。起来吧,坐着会更紧张,来!”
“小昕,别晃!”我吼了一声,小家伙看了我一眼,安静了下来。
沈剑刚拉着我的胳膊。“别把它当什么摩天轮,就是一部电梯!”
说的倒轻巧,你懂恐高症的感受吗?要真把这东西当电梯,我看……嗯?我试着站起身,还真的!这种感觉跟每天工作乘坐的电梯差不多。心里这么想,压力就少多了,但一看下边的东西脑子就发晕。
“看远处,别往下。”沈剑刚紧挨着我,小声地对我说,“看远处的那片海,放松,放松……”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脖子,有些热有些痒,触动着我的敏感神经,渐渐地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异样,热血有些沸腾。念头一闪,我瞎想什么啊,他是沈剑刚!我的领导!一个正常的人!我还真够犯贱的,同性的一个动作就能心猿意马!杨呈凌,你真的真的不可救糖!
“叔叔叔叔!”鲁昕的叫声打断了我胡乱的瞎想,“快升到最顶端了吗?”
“是啊。”
“我喊了,远方的人真的能听见?”
“当然了。”
我冲沈剑刚笑了笑,真能白话啊!他朝我眨了眨右眼,模样挺可爱。
鲁昕扯着嗓门高喊道:“宝宝——我想你——你快回——来——”
我心里一怔,吃惊地看着鲁昕,他的脸有些通红,不知是兴奋还是憋足劲儿大喊的缘故,看得我心里一紧一紧的。
鲁昕有些发呆地看着远方,嘴里喃喃地问道:“宝宝真能听见吗?”
“能!他肯定能听到!”我鼻子微微发酸,蹲了下来,把鲁昕往怀里搂了搂,强笑着对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鲁昕看着我小声说,“我还当他忘了我了。”
“傻瓜,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你是你宝宝顶爱顶爱的小淘气!”鲁昕小时候他宝宝管他叫“宝宝顶爱顶爱的小淘气”,总是把他放在肩膀上骑着出去玩儿。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真的很美好,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天天陪着自己呢?
鲁昕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又蹦蹦跳跳看风景去了。
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愣愣地看着外头,心里想着一些事。沈剑刚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也没吭声,就这么站着。
“舅舅,舅舅!”鲁昕急促地叫声把我的思想拉了回来。
我看着他。
“你不怕高啦?”他冲我扮了个鬼脸。
我一听回过神来,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了一步,此时的摩天轮还在半空中呢。
“呵呵,退什么,你刚才不是站得好好的。”沈剑刚笑着对我说。
我咽了一口,站回到窗边,右手牢牢抓住护栏,感受着摩天轮慢慢地回到地面,心里不由地一笑,恐惧,还不是自找的!不能说完全克服了这个障碍,但这么一折腾,的确放松了不少,我心怀感激地看了一眼沈剑刚。
一天这么玩下来,鲁昕累得躺在车后座上仰面朝天打起了小呼呼。
我好奇地问沈剑刚:“那个偏方哪儿学来的?”
“什么偏方?”
“用摩天轮治恐高症啊。”
他笑了笑。“电视上。”
“科学与探索?”
“不,是一韩剧,名字忘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解释,“是沈佳看的,我无意间瞥了一眼。”
“啊。”
“我还真没想到,电视剧里的东西还挺管用!”他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您是屡试不爽了?”
“不,这是第一次。”
工作后再见到沈剑刚,我心里的抵触情绪基本上消失了,摘下了有色眼镜,客观地说,他主持工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把问题考虑得很全面。可惜了这么个能人,放在我们这种消磨意志每天坐在办公室等退休的单位里,太屈才了!
有了他,我倒是轻松了不少。想当年在王科的领导下,我几乎有干不完的活,为了往上爬,每天都累得跟个孙子似的,报告一篇接一篇地打,正事一件没干,满腔的热情全都用在揣摩领导心思上了,现在想想还真他妈傻!
有句歌词说的好啊:领导的心思下属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沈剑刚把工作分配了下去,大家都有活干了,不再是一人干活万人乘凉的局面,股票不再是唯一的消遣,炒股不再是唯一的追求,按罗建的说法,如今我们业务科适合炒超长线,大不了我们捂到孙子辈儿。
有首歌在我们科特流行,已经唱响了中国,唱红了神州大地——
把股票当成是投资才买来
一涨一跌都不会害怕掉下来
不理会大盘是看好或看坏
只要你翻倍我才卖
我不听别人安排
凭感觉就买入赚钱就会很愉快
享受现在别一套牢就怕受失败
许多奇迹中国股市永远存在
死了都不卖
不给我翻倍不痛快
我们散户只有这样才不被打败
死了都不卖
不涨到心慌不痛快
投资中国心永在
就算深套也不卖
不等到暴涨不痛快
你会明白卖会责怪
心态会变坏
到顶部都不卖
做股民就要不摇摆
不怕套牢或摘牌
股票终究有未来
手头上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我闲着无事抓起报纸关心国家大事,右手举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好不逍遥!
“小杨。”主任不知何时站在我跟前,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慌乱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问好。他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肥胖的脸庞油光焕发。“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
“您坐。”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由地颤了颤。
“嗯。”主任坐在我旁边,接过我手中的茶水,“小杨啊,我们不谈工作。那个——”他顿了顿,目光一闪,笑着问道:“你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
“啊?”我一愣,立刻明白了主任的来意,迎上笑脸,“没呢。”
“哦,呵呵,年轻人,事业固然重要,这方面也得抓紧啊!哈哈,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眼光一定很高吧,啊?”
“哪里哪里,还没怎么上心。”
“也该考虑一下啦,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五了吧?”
“嗯。”
“我给你介绍一个,看看你愿不愿意见个面?”他试探性地侧着脸看我,我满肚子无奈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啊!
“好啊。”刻意表现出兴奋状,“谢主隆恩”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女孩刚毕业,是我老同学的女儿,现在在国税局,工作不错,人也漂亮,我看挺适合你的。她父亲是**公司经理,母亲是大学的教授,家境好,人懂事,有涵养。就是宝贝一直没着落,这不,她父母着急了,呵呵,问起我来。我想了想,我们单位你是最佳人选!先来问问你,如果可以,我安排个时间你们见个面,怎么样?”
“主任,这……”我心想,您要说给我介绍个老同学的儿子,我感激不尽。
他见我为难,脸色微微一变,笑容收敛了一些。“怎么?有什么难处?”
“不不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在想,条件这么好的女孩,会看上我吗?”
“哈哈哈,多虑了,多虑了!”他笑着向后一仰,伸着手指指了指我,“小杨,你这样的条件也让很多女孩望而止步吧,啊?哈哈!”
我干笑了一声。
“那好,我安排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背井离乡,多认识个人多些照应也好啊。”
“谢谢主任。”
回到位子上,我彻底蔫了。 第八章
我一直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权衡着各种利弊,左想右想都不对。
“都下班了还不积极点?”沈剑刚走到身边调侃我。
每次一到下班的点儿,我便铆足了劲儿冲出办公室,绝不有一分钟的浪费。有句话在我们这很流行: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就走。”我起身。
由于沈剑刚住的地方离宿舍近,要没其他安排,我便搭他的顺风车。这段回家之旅促使我们俩成为无话不谈的同事。朋友算不上,但心里不再像当初那样愣生生地把他视为领导。当然,有些话我还是不能告诉他。
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好碰到主任,他朝这边笑了笑,往车场走去。
“下午主任找你交心哪?”沈剑刚笑着看了我一眼,掏出车钥匙,“害我想出去泡杯茶都不敢。”
“交嘛心,是交待政治任务。”我没好气地回答。
“哦?什么任务让我们杨科长这么心烦?”
“心烦那倒没有,美都来不及呢!”我坐上副座,拉上门,“主任好心帮我策划婚姻大事,给我介绍了个女孩。”
沈剑刚启动车子的手一顿,随后继续笑着调侃我:“怎么,女孩的条件不好吗?”
“相当好,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她,恐怕得对不住我们何主任,让他失望了。”
“是吗。”沈剑刚专注地开着车。
“你相过亲吗?”我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啊?我吗?呵呵,很多人要给我介绍,都被我拒绝了。我有我爱的人。”
我一乐,刚想借题发挥调侃他几句顺便打听打听他的八卦,转而一想,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于是硬生生地把话吞进肚里。
车内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问我。
“温柔大方,独立一些的。”我可没说瞎话,这样的女孩我真的欣赏,但欣赏归欣赏,爱不爱是另外一回事。
晚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接到大黄的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烧烤。
我想了想,心里正郁闷着呢,就答应了。
到了约定地点发现黄亚彬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男孩,背着吉他,有些青涩有些忧郁。路灯有些昏暗,加上他一直低着头,没看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来,坐外面吧。”大黄提议。
“都什么天气了,冻着了怎么办?”我看那个男孩只穿了件衬衫,不由怜香惜玉。他在大黄身边坐下,还是不说话,抬起的目光刚对上我的就立刻低了下去。
“你去点吧,多要一些。对了,先来一箱啤酒。”大黄支开男孩,有些猥琐地凑到我耳边,“这样才美丽‘冻’人嘛!嘿嘿。”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指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只是笑了笑。“你又骗了个新的?太不人道了。”
他啧了一声,挑起眉毛。“什么叫骗!真难听。他自己愿意跟我的,我可没有逼良为娼。”
“好像还是个学生啊。”
“嗯,艺术学院的。”
男孩走了回来,我们已经把话题扯开了。聊着聊着,我才知道这个男孩叫廖旭强,今年大三,是在一家GayBar里认识大黄的。他的话不多,专心吃着东西,偶尔抬起头朝大黄笑笑。他的五官长得不错,尤其那双眼睛,忧郁但却撩人。
“呈凌的吉他弹得非常好,你们可以切磋切磋。”大黄啃着鸡腿对廖旭强说道。
“好啊。”廖旭强终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咧嘴露出一排白牙。
“别听他瞎扯,吃吃吃!”我抬起胳膊肘朝大黄撞去。
大黄倒是来劲了。“来,把吉他给他。”
廖旭强果真听话地把吉他递给我,一副期待的目光。
“你发什么神经,这是路边!”
“这么晚啦,怕什么,没几个人的。”
“你不怕我把狼招来?”
“你弹一首,我吹五瓶!”他指着地上的啤酒。
“好,你说的。”我转过脸对廖旭强说,“记得把他扛回去。’
“别喝那么多吧。”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舍,看得我有些失落。
“五瓶算什么,小意思。”这话不假,他岂能用海量来形容?
“好好,两瓶,看在你……你朋友的份上。”我看了一眼廖旭强,他向我投过来感激的目光。
我洗了手,接过吉他,调了调音,轻声地唱了一首《那些花儿》。弹第一个音的时候,我就进入状态了,忽视了周围偶尔路过的行人,似乎又回到大学时候和几个朋友坐在天台上自娱自乐的日子。
“好!”曲音刚落,大黄就仰起脖子豪爽地把两瓶啤酒灌进肚子,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白沫,然后把手搭在我肩上,对廖旭强说,“怎么样,我不是吹的吧?”
廖旭强没说什么,只是咧着嘴笑,目光丝毫掩盖不住对黄亚彬的爱恋。
我推开大黄,开了瓶酒,猛灌了一口。
本以为吃顿烧烤可以顺便把苦水倒给大黄,尽管他那粗神经解决不了问题,但找他抱怨抱怨我的心里还是会好受些,没想到来了个外人,搞得我一点儿兴致都没有,纯粹吃喝了。
一工作,孟丹跳到我面前。“科长!”
“什么指示?”
她小声说道:“晚上有空吗?”
“你约我吗?”
她白了我一眼。“沈佳生日,想请你一起去参加派对。”
“哦?”我笑笑,“呵呵,都是她朋友,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帮我跟她说声生日快乐吧。”
“什么呀!就四个人,你都认识的。你、我、她,还有沈科。”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科长室,沈剑刚没来,这才想起他今天去和企业会谈了。“人这么少啊?呵呵。”
孟丹皱起眉头。“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我友好地回应,这妮子才心满意足地摇摆着走开了。
一抬眼,主任的笑脸离我越来越近,心里直叫苦。
“小杨啊,”他走到我跟前,“定在明天晚上,怎么样?我跟他们都说好了,他们听了你的条件都非常满意。”
主任您这办事效率太高了,要是用这种效率把我们科的经费批下来,我感恩戴德。
“那就谢谢何主任,让您费心了。”
一天的心情又被打回低点。
看着手上的文件,怎么也看不下去,索性到外头跟大家聊天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薛燕刚领了结婚证,正被一堆人围着调侃呢。看来领导不在的日子天下解放啊,连郭斌都一屁股坐到桌上去了,比手划脚说的挺带劲。
“你看看,我就说嘛,女人可怕,结了婚的女人更可怕。”郭斌说道。
“你想死啊!”薛燕摞起袖子笑着对他说。
我在一旁添油加醋:“真感谢你们家陈军,为人类和平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
薛燕一拳打了过来,我赶紧闪到一旁。
罗建笑着问道:“你们家谁说的算啊?”
“大事他说的算,小事我说的算啊。”薛燕瞪了一眼郭斌。
“家中无大事。”我插嘴。
笑声一片。
和他们闹了半天,我郁闷的心情总算得到了缓解,尽管一想起明晚的政治使命,心里一阵的揪心。哎,走一步算一步吧,人家还未必会看得上我呢。 第九章
真没想到沈佳会在家举办她的生日Party,等我迈进她家门槛的时候彻底明白了,如此简约大方的装修风格,如此典雅温馨的装饰手法,上等酒家与之相比较之奢华,普通餐厅又较之寒碜,能接到她的邀请我真的不甚荣幸。她和父母住在一起,家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楼中楼,开窗远望,全市的夜景净收眼底。
这个晚上她穿着一条香槟色的连衣裙,头上系着粉色的头巾,淡淡的彩妆让她在灯光下显得俏皮可爱又不失大气。
她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坐在沙发上。“你能来我真高兴。”
“哼,重色轻友。”孟丹装作生气的样子起身坐到一边。
“什么啊,我哥一会儿就回来陪你啦。”她冲好友眨了眨眼睛。
孟丹一听急了,挥了挥手,示意沈佳不要乱说话。
“哈哈。”沈佳不以为然地转过头跟我说,“我们家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等一下你尝尝就知道,保证你后悔到五星饭店吃饭。”
“是吗。”我看着今天的局面,想着刚刚孟丹的反应,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俩……
就在这时,沈剑刚开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
沈佳冲了过去,把哥哥拉了过来。“就等你啦,真磨蹭!”
我暗自观察孟丹,她那张脸微微发红,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剑刚。回过头,发现沈剑刚翘着嘴角朝我点了点头,嘴上正忙着哄他的宝贝妹妹呢。
没看到沈佳的父母,我猜是老两口故意避开,特意给我们腾出空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吃饭时,沈剑刚坐到我身边,对我叹气:“那些人还真难伺候,表面上唯唯诺诺,实际上提的意见一条比一条刁钻,明天还得让技术科派人过去调试仪器。”
我笑了笑。“谁让我们是‘乙方’。”
“哥,我们不是说过了吗,不能谈工作!”
“好好!”
他们家的保姆做的饭真的很可口,色香味俱全,让我胃口大开。饭桌上大家谈笑风生,尤其今天的主角极度的亢奋,和那身淑女装有些不搭腔。
“呈凌哥,孟丹说你在你们单位很贫,在我们面前怎么这么腼腆?”
“沈佳,你又乱说。”孟丹嘟着嘴。
沈佳没理会她的态度,转头问他哥哥:“是吧,哥?”
“是什么?”
“不理你们了。哦对了对了呈凌哥,我们课长说认识你啊。”
“你们课长谁啊?”我伸出筷子盯准了一块牛肉夹了过去,现在认识的人太多了,有些人打过几次照面连名字都未必叫的出来。
“刘峰华。”
“不认识。”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夹着牛肉沾了沾醋。
“你的初中是不是**省实验中学?”
“嗯,怎么了?”我微微一顿。省实验是我原先读的中学,后来转到了一中。
“他说是你初中同学。”
牛肉直接从筷子上掉进碗里。
“你说的是牛丰华吧。”
“对啦对啦,我普通话又没你标准。是不是啊?地球真小啊。太巧了,今天下午我也是闲着无聊问他哪里人,发现他和你一样,就顺口问了一句杨呈凌这个人你认识吗?他说有个初中同学也叫这个名字。我想想你们的岁数差不多,估计就是啦。”沈佳说得眉飞色舞。
我的心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我说我回头问问。他说如果是的话想和你叙旧。”
叙旧?不必了吧。我没吭声。
“哈哈,小丹,你说好玩不好玩,我哥是你们科长,呈凌哥的初中同学又是我上司,兜来兜去都认识。”
孟丹笑了笑。
抬起眼,发现沈剑刚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生怕被发现什么秘密似的赶紧心虚地把头又撇开。
沈家真是大,光客厅就有六十几平,各种音响一应俱全,插上麦克风俨然成一K厅,效果也不比那差。五十二寸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前边是一个椭圆形舞池。沈佳说平时没事,她父母喜欢邀上几个好友在这里轻歌曼舞,怪不得两兄妹音乐细胞这么发达,看来跟遗传有些关系。
他们家的歌非常齐全,大概是沈佳平日收集的成果,各种各样的光盘堆满四个抽屉,欧美大陆港澳台,应有尽有。我想那些KTV也不过如此吧。
估计是受到环境和气氛的影响,今晚我干劲十足,在沈佳的怂恿下一首接一首地唱,越唱越High,从情歌到摇滚,一晚的宣泄一扫我心中的阴霾,早把不痛快抛到脑后去了。
沈佳的歌喉不错,音域宽声线高,又喜欢搞怪,一首《北京一夜》模仿得淋漓尽致。
上次唱歌的时候对沈剑刚抱有敌意,没觉他功力如何。今天发现原来他的声音是如此富有磁性,尤其通过麦克风传出来的是那么的悦耳动听,估计有无数女孩会拜倒在他的歌喉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都快十点了。
沈佳提议每人唱一首自己感觉最好最擅长的歌,自己首当其冲像模像样地拿着麦克风走到前边,明星似的给大家演唱了一首《千年之恋》,高潮部分把所有人的兴致带上了顶峰。
大学时候,我曾经凭借《Kiss from a rose》闯入男大歌手大赛十强,虽然多年没唱,但感觉还是有的,毕竟当初为了这首歌拜师学艺苦练了近半年。当我决定唱这首歌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向我投来惊讶崇拜又有些不信任的目光。我的声音没有Seal的厚实,无法像他那样凭借哑而不沙磁性充足的声音给人带来快感,但还是赢得他们仨的掌声。
我刚下来,孟丹就笑着对我说:“可以啊,这么高难度的歌都会唱,你是学艺术的吗?”
“我是学技术的。”
轮到沈剑刚,他唱的是郑钧的《灰姑娘》。昏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刚毅的国字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加上那健壮挺拔的身躯,浑身透露着成熟的魅力,让人不由浮想联翩。不知是我敏感还是错觉,他一直是对着我保持微笑,在唱那句“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的时候,目光居然有些迷离,那么深沉,充满着爱恋又有几分痛楚。我的心骤然一抖,身体居然有了反应,脸上烧得滚烫。
杨呈凌啊杨呈凌,不要随处乱发情!
散场的时候,我本想打车回家,沈剑刚提出送我们俩回去,我也不好坚持,毕竟心里多了一道坎儿,又生怕对方发现端倪,于是硬着头皮坐上了福克斯。
坐在副坐上,有意无意地朝沈剑刚的侧脸瞟上几眼,高挺的鼻梁,光滑的颧骨,深邃的双眸,浓浓的剑眉,一股凛然正气,越看越上眼,越看越让我心猿意马。
“看什么呢?”他突然问我,吓了我一跳,“我脸上有什么吗?”
这小子余光这么灵敏,上辈子是特工出身的?
“没啊。”平日的伶牙俐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不容易从嘴角挤出这两个字。
他侧着脸看了看我,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车上就剩我们俩,气氛尴尬得令人憋气。
“嗯,时间还早,去海边吹吹风怎么样?”他提议。
不必了吧。我本想拒绝,谁知嘴上却说:“好啊。”
他一踩油门,朝海边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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