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2802828731 发表于 2024-10-10 18:31:13

★已收录★ 《绿鸣青谷》 BY 未夕 【完结】

宋青谷说,你是绿,我是青,咱们俩,天生的一对。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再心眼儿活动来活动去啦。
苗绿鸣说,你觉不觉得我们俩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象一本三流的武侠小说?
其实他心里暗想:宋青谷这个人哪,实在是不糊涂。大智若愚,人才啊!
————题记
1
苗绿鸣是今年类思小学新进的老师。
他教语文。
二00二年九月起,苗绿鸣便成了一个小小教书匠。
本来,男孩子,当老师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出路,但是,最起码要当个中学老师吧,你好歹也本科毕业,怎么想起来来当小学老师?
一到这个学校,分到五年级办公室,就有一个年青的女同事问他。
苗绿鸣嘿嘿笑,道:“不是说小学里缺阳刚之气,需要多一点男老师吗。再说,现在好的中学要研究生了。”
那女同事说:“也是。唉,要求是越来越高,工资也不见多半个子儿。还研究生。真是癞蛤蟆跳上秤盘,自称自贵。可也是,象你这么个小男人,到了中学去,那些小女孩子现在一个个成熟得早,怕是要挠乱一池春水。也是麻烦。”
这位老师没有想到,小学生成熟的早的也是大有人在啊。
自苗绿鸣来到以后,类思小学这一池春水也被挠乱了。
五六年级大一点的女孩子,罱?桓龈龅匦朔芄?罚?械阆蠛攘说愣?频男『镒樱?惶盅幔??欠橙恕?
几乎每一堂课的下课,苗绿鸣都没有办法回到办公室里坐一下,有一回,苗绿鸣整整一个上午都被孩子缠着,有女生,拉着他的胳膊,仰着脸看着他,絮絮叨叨,嗲声嗲气地说话。
居然还有许多的小男人,问他要不要卡?
苗绿鸣想,天啊,难不成我的魅力如此之大,那小孩要把家里的银行卡偷出来给我?
却原来,是那种上面印着不同的动漫人物的小卡片,画面粗糙,人物模糊,色彩也乱,但是小孩子把它当宝。
苗绿鸣其实从小就不好这些个,可是还是装做很感兴趣地认真挑了两张收起来。
苗绿鸣这个人,就这点儿好,懂得讨好人,还不露骨,他刚分来没多久,大家都喜欢上了他,特别是女老师们,都爱没事叫声“小苗”,支使他倒个水什么的,苗绿鸣虽然是文科毕业,但电脑玩得不错,软硬件都来得一手,所以校长让他协管学校的网络,并任校论坛版主,也算是人尽其用。女同事们但凡电脑有点儿小毛小病,特别地紧张,南方人讲,所谓会“嘘”。苗绿鸣人好说话,轻言细语,手脚又快,她们都爱找他给修。
从心里讲,苗绿鸣并不真的同事情深,他并不喜欢她们,但他愿意敷衍她们。不烦。
烦也让人看不出来。
苗绿鸣清眉淡目,身形薄弱,让人一看便生:“呀,这孩子挺让人心痛”之感。搁在过去,扎进人堆就不显山不露水。偏偏他生逢今世,如今流行男孩子中性美,女孩子男性美,所以他就一下子地火了起来。
有好事又点儿八卦的女老师问那些小女孩子们:“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小苗老师,马超俊老师不是更英俊吗?”
她说的马超俊也是类思的一个语文老师,面白圆润,身高肩宽,五官极为英俊端正,有点儿象早些年国内言情剧一度的御用男主角施大生。
那小女孩子顿都不打一个地答:他太胖了。
天知道,马老师不过是略为丰腴一点罢了。
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什么呀?
这一天,苗绿鸣中午从校外回来,手上拎了一大袋的方便面,迎面便碰上了体育老师苏剑。
苏剑是苗绿鸣到这个学校来见到的第一人。
他对苏剑有那么一点点一见钟情的意思。
一点点。
对,苗绿鸣喜欢男人。
他是个小GAY。
类思小学有个室内游泳池,一到夏天便对外开放,苏剑做为体育老师,每年暑假都要来值班。
苗绿鸣来报到那天,就遇到了苏剑。
当时,苏剑赤着上身,单穿一件短小的泳裤,面容平常,细小的豆眼儿,但是有灿烂的笑容铺在湿碌碌的脸上,更重要的是,他身形伟岸如铁塔,运动员出身,稍稍有一点膀阔腰圆的意思,架式十足。
苗绿鸣一下了就晕了。
后来就认识了。
随后,他就知道,苏剑快结婚了。
他是直的。
苗绿鸣立马就打了退堂鼓。
他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小孩儿。有点象个小蜗牛。
他以前是不太会保护自己,可是经历了跟那个人的一场之后,他会了。
两个人还是成了好朋友。
苏剑对他,还真的是喜欢,单纯喜欢一个朋友那样的喜欢。这个,苗绿鸣知道。
他喜欢揉他的头发,喜欢搬他的肩,喜欢捏他鼻子,甚至喜欢把他抱起来,但是,苗绿鸣知道得很清楚。
他是他的哥们儿。
苏剑看他手里的袋子,问:“又出去跑腿啦?”
苗绿鸣点头,“中午不是菜不好吗,都在喊没吃饱呢。”
苏剑问:“有我的份儿吗?我也没吃饱。”
苗绿鸣点头:“行,我的那份儿不吃了,给你。”
苏剑搂了他的肩怪腔怪调儿地说:“我的心肝儿,就你最好啦。”
苗绿鸣把头俯在他肩窝处,做娇羞状道:“人家爱你哦。”
他如今只敢躲在胡闹里稍稍亲近他。
一旁的年纪大的体育老师笑道:“你们俩个真肉麻。”
苏剑哈哈大笑。
又说:“说真的呢。你的随笔写好了没?借鉴一下。”
类思小学规定,每个三十五岁以下的老师,每月交两篇命题随笔。
苗绿鸣问:“哪篇?”
苏剑说:“四边双过关的那篇。”
苗绿鸣说:“在我电脑里。回头QQ发给你。”
苏剑道:“听说准信儿下来了,说是后天就来我们学校视导呢。流坏水亲自带队。”
流坏水本名刘怀水,是本区教育局局长。官小而架子大,最喜弄出些个人语录,区里老师都知道,*有三个代表,*有八荣八耻,流坏水有三个用:用情用心用命。
这是他早两年提出的个人语录,当时在区里掀起轩然大波,难不成当个小学老师还要把命给搭进去?
他解释说,不是要你们把命搭进去,是要你们如同爱自己性命一样地爱老师这个职业。
他在会上说这番话时,就有一男老师在下面小小声说:如果你把我的工资翻两番,我会象爱自己的性命一样地爱你。一时转为佳话。
过了两天,以流坏水领队的教学常规视导团正式进驻类思小学。
本来,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偏偏类思的校长是个很热衷于搞自我宣传的人,早早地给市电视台的家长打了招呼,请他们派记者来给拍个短消息,因为类思是个百年名校,市电视台新闻中心几个头头脑脑的孩子都在这里念书或是念过书,所以这些年,类思没少上镜头。
这一天一大早,校长便西装笔挺地领着书记和付校长站在门口候着领导与媒体了。
苗绿鸣发现,付校长与书记都化了挺明显的妆,尤其是付校长,天生桔皮脸,好象涂了不少粉。
苏剑在早晨会的时候凑在苗绿鸣的耳朵说:“看刘付校,今天特别不苛言笑,你知道为什么?”
苗绿鸣小声道:“因为怕粉掉下来。”
苏剑在他脖子后头捏一下:“聪明!”
视导团一行人在校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校长走在最前面,鼓着掌,付校与他默契地一边一个让开条道,流坏水一身规整的西服,外面一件深灰风衣,把手举得与耳齐平,缓缓挥着走了过来。
苗绿鸣这是头一回看到这场景,要笑又不敢笑,一下子被口水呛着,猛咳不止。好容易止了咳,抬眼看一看,哦,流坏水长这个样,果然不厚道,俗语说:相由心生,还真是。
有两个记者模样的人跟在一行人身旁,一男一女,男的那个扛着摄像机,挡住了半个脸,女的那个拿着话筒,背对着老师们。
一行人先上学校科艺楼会客室听取校长报告。
苗绿鸣他们先行解散,各自回到岗位上忙碌。
第二节课刚打了铃,苗绿鸣匆匆往厕所走,他这节没课,但第三节有他一堂课,说是领导们到时候要挨个教室地视察,他有点儿小紧张。
突然被人拦住。
一个男人。
问他:“请问老师,你们学校厕所在哪儿?”
苗绿鸣认出是那个男记者,大个子,大脑袋,大眼睛。
苗绿鸣说:“跟我来。”
两个一同向前走。
待到了厕所门前,那大个子突然问:“那边儿是哪里?”一口略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极为温润动听。
苗绿鸣答:“哦,是我校食堂。”
大个子略一停顿,喃喃道:“哦,食堂和厕所紧挨着。”
两人一同进去解决生理大事。
透过厕所的窗子,正好能看到食堂的烟囱,淡青的炊烟袅袅地散到空中。
那大个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道:“咫尺之间,解决两大生计问题,科学啊科学。”
苗绿鸣点头附合道:“高明啊高明。”
大个子转过头来问:“敢问设计者是哪位?”
苗绿鸣答:“听说是前前任校长。”
大个子又问:“现在哪里?”
苗绿鸣答:“已然作古。”
大个子道:“人才啊,可惜可惜。”
苗绿鸣道:“同可惜。”
两人对望一眼并相互微笑。
第三节课时,领导们果然来到苗绿鸣的班,苗绿鸣今天做课文分析,事先准备了两个有争议的有趣的话题,看到领导们来了,便引导学生展开讨论,气氛还可以,小孩都还挺撑场子。这一招儿是同年级的老教师教苗绿鸣的。
那大个子男记者扛着机器,不知怎么,苗绿鸣总觉得那黑黢黢的镜头总对着自己,他试着转头,不行,还对着,只好转过身去,又不好总背着黑板,再转过来时,又被盯上了。
只好垂了眼,装作专心看着书,眼神瞟到,那大个子穿了双青绿色的鞋子,苗绿鸣暗想,这鞋子的颜色真少见,一看就是外来货,要不少钱吧。都说记者有灰色收入的,全是驻虫啊。
下了课,苗绿鸣还未及走到办公室,便又被小孩儿缠上了,他一支胳膊上吊了一个男孩子,一支胳膊上吊了一个女孩子,两人因玩闹有了点儿小矛盾,争着向他述说,要他评理,苗绿鸣给他们吵得头胀,回头一看,又见那个大个子记者,从他们班上后门走出来,有小孩子说:“他在拍我们班的板报。”
大个子对苗绿鸣微笑点头,一边拍着孩子课间活动的情景从他身边走过,苗绿鸣突然起了玩闹的心,猛地一伸头,对上那镜头,孩子们纷纷效仿,大个子不胜其烦,伸手象赶小鸡似地把他们胡鲁开。
苗绿鸣偷笑。
好容易领导们要走了,也快到中饭的时间了,苗绿鸣正在安抚学生,让领导同志们先出校门,所以你们必须迟一步走。
忽然一个学生扬着一样东西对他说:“苗老师,我捡到这个。”
一个长方形有黑盒子,有点儿象一个盒式录像带,掂在手中沉沉的。
电池。
苗绿鸣忽地省过来,想叫一个学生送到楼下,又怕他找不到人丢了贵重东西,便说:“你们先趴桌上休息一会儿。”自己飞跑着下楼。
苗绿鸣运动一向不行,这么一跑已然快喘不过气来。眼见着前面的大个子,不知道名字只能叫:“喂,对不起,对不起。”
那大个子男记者回过头来,苗绿鸣喘着说:“你的,你的东。。。东西。”
大个子一叠声地道谢,非常激动的样子,与刚才冷幽默的样子判若两人。
苗绿鸣笑开,露出雪白的牙来。
后来,偶尔,苗绿鸣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追上去还电池,跟宋青谷会如何?
直到有一天,宋青谷喝醉了,才说了真话,“我是故意留下那电池的。就在拍你们班板报那会儿。”
苗绿鸣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一见钟情?”
宋青谷在他耳边吹一口芬芳的酒气道:“要想钓小鱼,总得下个饵。”

shzyhxjzg 发表于 2024-10-10 18:36:29

2
过了一星期。
这一天课间休息,苗绿鸣正在训斥个一个不听课的孩子。
“我说你,”他说,“你是个小男子汉吧,有点儿自尊好不好?可乐就那么好喝?人家扔了的你也捡起来。”
那边箱,一个女教师也在批评一个孩子。
过一会儿,那被批评的孩子灰头土脸地出了办公室。旁边的老师问那女老师:“你怎么说起周昆来了?校长不是他是不能受批评的吗?”
那女老师放低了声音道:“前两天校长说的,王市长都下了台,他一个市长秘书算什么?周昆有问题要好好教育。”
办公室里一片不以为然地嗡嗡声。
苗绿鸣头开始痛起来,拍拍身边那孩子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找五四班的语文老师。”
苗绿鸣走过去接过电话。
电话里,一道颇有磁性的声音问:“请问是苗老师吗?”
苗绿鸣答:“是,您是哪位家长。”
那边笑起来,“我不是家长。我是那天来采访的记者,我是打来谢谢你帮我捡回电池的。”
苗绿鸣想起那个大个子,想起他说科学啊科学的神情,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大个子说:“小苗老师,你今天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以示谢意。”
苗绿鸣说:“不用了吧,那么点儿小事。”
那边说:“不是小事。你不知道,这玩意儿丢了赔钱倒是小事,弄不好我会丢了饭碗的。”
苗绿鸣道:“这样啊。”
那边说:“是啊,你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苗绿鸣笑起来:“夸张了吧你。”
大个子说:“真的真的。真是这样。你不明白,丢了吃饭的家伙还不丢了饭碗。”
语气非常地诚肯。
苗绿鸣说:“哦,这样啊。”
大个子说:“所以,小恩人,让我请你吃饭吧。你今天下班有空吗?”
苗绿鸣略一想答道:“有。”
大个子听他答得如此干脆,心不由得绵软一下,柔声道:“那巴蜀园好不好?离你那儿近?能吃辣吗?”
苗绿鸣说:“能。行。”
大个子说:“六点。在门口等你。”
下班时,苗绿鸣本想早点出门,可是临时学校又叫每个班留几个人由班主任带着把墙好好刷一下,上面不能留任何印迹,苗绿鸣跟几个孩子忙活半天到饭店门口时都快六点半了。
大个子站在那儿,正抬腕子看手表。
苗绿鸣跳上前去,一个劲儿地道歉。
大个子看他额角汗涔涔地就问:“你干嘛啦?流这么多汗。”
苗绿鸣说:“洗墙。”
大个子说:“那叫擦墙。”
苗绿鸣说:“不,是洗墙。用水洗,用板刷刷。”
大个子说:“学问哪。”
两个人一路走进去。走进一个小小的包间。
苗绿鸣说:“就咱们俩要包间干嘛?”
大个子说:“外面太吵了。”
苗绿鸣看看四周,这里生意挺好,人多,果然有些吵。
苗绿鸣回头对大个子说:“包间要另外加钱吧,浪费哎。”
大个子在他身后推了一下笑道:“进去吧进去吧。”
两人坐定,大个子问:“小苗老师的名字是什么?”
“苗绿鸣。”
“哦,”他伸过手来:“宋青谷。咦,你是绿,我是青。”
苗绿鸣说:“是哦。可那还是不一样的,您是天使青,我是蚕豆绿。”
宋青谷呵呵笑:“你是春波绿,我是杨柳青。”
菜逐个上了来,苗绿鸣看中一盘麻辣田螺,夹了两次没夹起来,宋青谷戴上塑料手套抓了一个递过来。
宋青谷说:“你喜欢这个?”
苗绿鸣边吃边唔唔两声。
宋青谷说:“唉,倒底是年青啊。象我,牙口不好,已经吃不了这个啦。”
苗绿鸣问:“你几岁就装老?”
宋青谷道:“反正比你大得多。你有二十吗?”
苗绿鸣说:“常识啊,大学毕业都得二十二。”
宋青谷说:“师大毕业的?”
苗绿鸣答:“嗯。”
“为什么跑去做小学老师?”
“混碗饭吃啦。我父母都不在这里,别说没本事,有本事也使不上劲。类思倒底是好学校。我想留南京啊。”
“南京有什么好?夏天热死,冬天冷死。”
苗绿鸣说:“历史名城啊,我喜欢这里的鸭血粉丝汤。再说,我爸是这儿的人。”
宋青谷看着他,苗绿鸣前额有一缕流海落下来挡着了眼睛。
宋青谷又捡一个田螺给他,“你吃的那个小,原来它的祖爷爷在这儿哪。”
苗绿鸣指着盘里的另一个道:“咦,那个好漂亮。有花纹。”
宋青谷给他捡出来,“是漂亮。”
苗绿鸣道:“是它正宫娘娘。”
宋青谷接口道:“我看是贵妃娘娘,一般小的都漂亮。”
苗绿鸣大笑起来。
宋青谷想,真是雪白的牙啊。
苗绿鸣这孩子吧,原本也就是个清秀端正的模样,可是一笑开了,就有点儿撩人了。
宋青谷就伸手过去,在他下巴下挠了一下。
苗绿鸣心里咯噔一下子,手上的田螺丁地一声落进盘子里。
宋青谷暗自闷笑。
苗绿鸣从此埋下头来苦吃,宋青谷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饭毕,苗绿鸣说谢谢,站起来准备要走,宋青谷说还早得很,要不我们去喝茶?
苗绿鸣说:“回去还得备课。”
宋青谷说:“这么用功?想当特级教师?不错不错,年青人,有理想啊。”
苗绿鸣说:“哪儿那,我们学校每天都会有‘推门’课,不备不行的。”
宋青谷诧异,“这又是个什么新名词儿?”
苗绿鸣解释道:“就是事先不打招呼,领导随便推哪一个教室的门就进去听课,如果得了B就不得了了。大家统统草木皆兵。”
宋青谷说哦,“那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苗绿鸣又笑:“送什么,我又不是女的。怕什么?改天请我请你喝茶。”
宋青谷说:“要送要送,请允许我多看恩人几眼吧。”
苗绿鸣一愣,脸一红。嘿嘿地笑。
宋青谷果然一路把苗绿鸣送到了他住的小区。
目前苗绿鸣租房子住,自己解决住房问题也是学校对外地求职的老师的基本条件之一,学校没有能力解决职工宿舍。
因为个人的实际情况,苗绿鸣不想和人合租,南京的租房价又贵得离谱,所以苗绿鸣只好在离学校挺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单室间。
他们是坐公车回去的,车上人挺多,宋青谷站在苗绿鸣身后,拉着扶手,有点儿护着他的意思。
苗绿鸣觉得他身上真热。
下了车,地方有点儿背,好在还有路灯。
“你有手机吗?”宋青谷问。
“什么?”苗绿鸣问。
“我在问你的电话号码。”
苗绿鸣突然紧张起来,答非所问:“我用小灵通。”
宋青谷说:“哦。喂喂操。”
“啊?什么东西?”苗绿鸣看着他。
宋青谷说:“小灵通啊。”做打手机状,“喂......”向前两步“喂?......”又做低头弯腰状,“喂喂......,操。”
苗绿鸣大笑,弯下腰以手撑着膝。
宋青谷擒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两张面孔不过寸许距离。
宋青谷目光灼灼。真正二点零的好眼睛。
苗绿鸣暗叫不好。
宋青谷再问:“说,你的号码。”
苗绿鸣愈加答非所问:“我的小灵通丢家里了。”
宋青谷说:“自己的号码总记得吧。”
苗绿鸣咕咕囔囔挺委屈地说了一串数字。
宋青谷把它输入手机。又说:“我的号码给你,你记一下。”
苗绿鸣说:“回头你打给我就行了。”
宋青谷说:“还是记一下吧。”
苗绿鸣说:“没有笔。”
宋青谷掏出一支笔来。
苗绿鸣又说:“没有纸。”
宋青谷说:“来来来,把手给我,我写你手上。”
苗绿鸣把右手藏到背后去,“那个......我的记性不错的,告诉我就行了。”
宋青谷裂嘴一笑道:“要么写手上,要么写额头上,你选。”
苗绿鸣打着哈哈。
突然,宋青谷合身扑过来,用胳膊锁住他的身子,按他按在墙上,“要不写额头上吧。”
苗绿鸣真吓了一跳,势不如人,马上妥协道:“别别别,写手上,写手上吧。”
宋青谷略略松开他,做势要写,突然哈哈笑起来,又压上来道:“还是写额头上吧。”伸手撩起他的额发,“多好的额头啊,光溜溜的,一点儿褶子也没有。”
苗绿鸣奋力挣出,从他胳膊下绕过去,一边说:“写手上写手上。”
宋青谷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了,说:“好。我等你的那顿茶啦。”
苗绿鸣稳稳神上楼去,回到租的屋子。洗澡的时候看着手心上的那串字发了一会儿呆,那个人,字倒是写得很规整,除了一个号码,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了。那个谷字下面的口圆圆的,真象一张嘴。
苗绿鸣用力搓洗。好容易才洗去,这个家伙真是够力透手心的。
其实实在是自欺欺人,因为已经记住了。没办法,苗绿鸣天生过目不忘。
刚刚收拾好,放在枕边的小灵通响了,只两声,就挂了。
苗绿鸣看着上面的那个号码,心里想,我可真没想招惹他的。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maple141 发表于 2024-10-10 18:41:32

3
这两天苗绿鸣常常想,那顿茶怎么办呢?也许他不一定会当真吧。拖了一个星期,两个人也没有联系。
宋青谷那边想,上次是把意思表达到了,可也把那条小鱼吓着了吧,好吧好吧,让他闲两天,好好体会体会。
一个星期以后,星期一,苗绿鸣难得下班早,说好了跟苏剑一起去网吧打连网游戏。虽然在学校每人都有电脑,但要是被抓到用公家电脑玩这个是要倒大霉的。
两个人向校门走,身边开过一辆黑色轿车。
苗绿鸣说:“咦,校长坐里面。是他的车?”
苏剑做惊讶状:“不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苗绿鸣说:“我每天早上七点钟就来了,晚上一般都到六点钟以后才走,我怎么能有幸瞻仰到校长大人的车。”
苏剑搂住他的肩道:“可是这在我们学校大大地有名啊,某老板送给校长的,‘蒙的窝’哦,还雇了专职司机呢。”
苗绿鸣说:“真的哦?”
苏剑拍拍他的肩说:“当然了。要关心时事,快快成长啊年青人。”
两个人正说着,苏剑的小灵通响了,他看看那号码,眉眼全甜蜜起来:“喂......,子莹,是,下班了,真的?行,好...喂,喂,喂,操。”
苗绿鸣哑然失笑。
苏剑说:“嘿嘿,今天打不成游戏了。”
苗绿鸣道:“知道啦知道啦。吾未见好友如好色者。”
这当口,他自己的小灵通也响了。
闪烁的名字是:苞谷。这是苗绿鸣给宋青谷起的绰号,他自己觉得很是形象。
宋青谷懒洋洋似含着笑的声音传过来:“喂,小恩人,不是说喝茶的吗?怎么没动静啦?”
苗绿鸣说:“嗯,行啊。哪天?”
宋青谷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没事儿吧?”
苗绿鸣说,嗯。心里暗自不服,你怎么知道我就没事儿?
宋青谷说:“那还是六点,在天水雅集,N大那边儿的,认得路吧?”
苗绿鸣说:“六点?那是吃饭啊不是喝茶的钟点。”
宋青谷说:“那里也有简餐的,我请你吃饭,你请我喝茶。”
苗绿鸣心下打打小算盘,觉得也不亏,说,行。
这一次,迟到的是宋青谷。
差不多迟了一刻钟。
坐下来先是道歉,接着却又说:“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没个钟点,以后会经常迟到,要早一点习惯啊小恩人。”
苗绿鸣暗暗翻一个白眼。
两个人吃了饭,服务小姐送上他们点的茶来。
茶是苗绿鸣点的,水果茶。就看见宋青谷喝了一口后,往里面加了三勺糖。
苗绿鸣用杯子挡住脸暗笑。
喝茶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他们的座位靠墙,墙上很讲究地贴着文化石做成墙裙,上面,正有一只油光水滑的蟑螂在漫步。
宋青谷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举手叫来了服务小姐,指给她看。
苗绿鸣微微有些近视,到这会儿才看见。
苗绿鸣从小就怕这些小爬虫,强自镇定,看看宋青谷,象是很从容的样子。
到后来,他才知道,完全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回事。
那服务生是一个长得挺甜美的小姑娘,看样子还没有苗绿鸣大。只见她一句话也不说,从围裙的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伸手过去,轻轻一捏,便把蟑螂捏起,装进口袋,怡怡然走了。
苗绿鸣惊得目瞪口呆,离得近,他亲眼看见那蟑螂被小姐捏起来的时候,那触须还微微地颤动着呢。
宋青谷看着他吓得青白的脸,悠然道:“你看,女性就是这样一种非常奇妙的生物,令人费解。”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不早,这一带多是小巷,曲折拐弯,巷巷相连。
走到某一条小巷时,宋青谷突然伸手握住苗绿鸣的手。
苗绿鸣微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算了。
他闻到宋青谷身上有淡的古龙水的香味,他其实不喜欢男人用香水,但是这一次,这味道并不讨厌。
原本是挺纯洁的一幕,比较温馨的,宋青谷一开口,感觉就不对了。
宋青谷说:“你看啊,从古自今,人们都是把屁股遮上,把手露在外面。所以大家都急于脱人的裤子看人的屁股。要是从一开始人们都是把手遮着而把屁股露在外面,现在是不是大家都要想方设法把手上的手套脱下来看人的手?”
一边说一边端了苗绿鸣的手细看。
苗绿鸣愕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把手抽回来。
那天回家以后,苗绿鸣上了MSN。
自从确认了自己的性向以后,苗绿鸣甚少与人交往,上网上得勤,有意无意地闯进同志吧,里面的氛围让他吓了一跳,从此不敢点击。倒是无意间进了一些女孩子发表所谓耽美小说的网站,看那些小说看得倒也有趣,遇到的确合自己心意的,常常回个贴子。一来二去的,苗绿鸣认识了一个耽美写手,网名叫做“栀子花香”。
那女孩挺诚肯,文章也属细腻温情型的,感觉却敏锐,一下子便猜中苗绿鸣是个男孩子。
两个人互加了MSN号,晚间常常聊聊天,一直相处得挺愉快。
苗绿鸣觉得女孩子挺良善,很关心自己,女孩子觉得苗绿鸣简直地就是一头令人心痛的小绵羊。
慢慢地,苗绿鸣开始跟她说一些自己的事情,说着顺了,忍不住把自己过去与阿国的一段都说出来了。这些事,连苗绿鸣最亲近的师兄也没告诉过。
“栀子花香”了解了苗绿鸣的故事后据她自己说哭得第二天眼睛肿得不能见人。
苗绿鸣想,其实这种故事也平常得很,倒底是女孩子,稍有点儿夸张,而且可能她还加上了一些自己的想象,自己的小绵羊形象更加鲜明了。
无论如何,苗绿鸣挺感谢人家能这样关怀自己的。
以后的交往中,有意无意间,苗绿鸣会讨好她。并不造作明显,一种混合着感激的讨好。
今晚,苗绿鸣一看,“栀子花香”在呢。
他打招呼:栀子姐。
那边送过来一个大大的吻。
一直都是这样,“栀子花香”动不动就口头来吃一点儿苗绿鸣的豆腐。
什么,“过来,送给姐姐调戏下”,什么“捏捏,摸摸,压压”,什么“姐姐我要吃一口你这把小嫩草”等等。
苗绿鸣想,她也就是知道我是个GAY才敢这样的,她,她们,多多少少对自己这样身份的人有些好奇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苗绿鸣并不介意被口头调戏。
栀子花香:宝贝,这两天好吗?挺想你的。
小苗(苗绿鸣的网名):还行。我也想你。
栀子花香: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事?
苗绿鸣略一犹豫,慢慢地把字打上去。
小苗:我......碰到一个人。
那边立刻送过来一个星星眼的脸谱。
栀子花香:尖叫ING。说说,说说。
小苗:大个子,有一定的幽默感。不讨厌。
栀子花香: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疼不疼你?
小苗:还行吧。还不算开始呢。
栀子花香:长得如何?高大威猛型的还是斯文儒雅型的?
小苗:算是高大威猛的吧,哈哈。
栀子花香:(一个上窜下跳的小人儿)宝贝,觉得合适就快快下手抓住,啊?
小苗:(一个脸红的脸谱),八字还不见一撇呢。
栀子花香:宝贝,你不下笔永远也成不了撇捺。
小苗:我不行,下不去手。我发怵。
栀子花香:宝贝,我支持你!别怕别怕。
小苗:我要有他那么皮厚就好了。
栀子花香:他皮厚吗?
小苗:是啊,厚得来。
栀子花香:哈哈哈哈,好好好。
小苗:好什么。烦人!
栀子花香:真的烦?
小苗:其实......也不是。
栀子花香:宝贝,我看你喜欢上他了。
“栀子花香”一语点醒梦中人。
接下去的一个多月,苗绿鸣又和宋青谷出去了几次,也无非是吃个饭,喝喝茶,还一起爬过一回紫金山。其实苗绿鸣最想干的是一起去看电影,可是,想想两个男人一起走进电影院,怎么说都有些奇怪扎眼,也就算了。
晚上,苗绍鸣照常上网,也常遇见栀子花香,她每次也都会问一问他两人发展得如何。
后来经不住她问,除了姓名,他把宋青谷的自然情况,在哪里工作,什么部门,什么职业,统统说了个底儿掉,连自己私底下给他起的绰号苞谷都告诉了她。
苗绿鸣还告诉她,其实自己还是有点儿感激这个人的,至少,他肯耐下性子来交往一下,他不急色。
栀子花香说,连我也挺为此感动的。不容易啊。
苗绿鸣说,其实我也知道,象我们这样的,怎么样也不能上得了台盘,但还是想尝尝恋爱的滋味。
栀子花香说,抱抱,宝贝,我明白的,你,你们,也该有这样的权利。
总之,苗绿鸣最近的心情挺不错,虽然工作依旧忙得要死,虽然压力依旧沉重,但是,苗绿鸣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淡淡喜色,连苏剑都说,我看你面上春情泛滥,是不是红鸾星动?
又过了一个月,天开始渐渐地凉起来,满城的梧桐树也开始落叶了。
有一天,栀子花香在MSN上说:宝贝儿,姐姐想见一见你。反正在一个城市,见吧,好不好?
苗绿鸣想一想答:好。
栀子花香说约在陶然雨亭吧,到时候我拿一本当月的读者,我坐七号桌,那儿的老板我熟,叫她给我留位子,姐姐请你吃饭去。
苗绿鸣答:该我请你呢。
这一次,苗绿鸣没有迟到,对方也没有。
当看到七号桌上坐着的人,看着他笑嘻嘻地对自己挥着杂志,苗绿鸣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虽然之后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但是当时,苗绿鸣真的真的是吓傻了。
他说:“怎......怎么......是......你......”
完了完了,大好青年,人民教师,向往恋爱的小GAY苗绿鸣,生生被宋苞谷吓成了小结巴。

我不爱吃钟水饺 发表于 2024-10-10 18:49:20


4
俗话说:芝麻掉进了针鼻儿里,巧了。
苗绿鸣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巧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苗绿鸣想,真是的,自己巴巴结结亲亲热热地叫了这个混蛋半年多的姐姐啊。
这倒还好说,反正叫人又不少掉一块肉,但关键是,自己的那点子隐私全叫他套了去了,在他面前,自己算是全裸了,这个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见的啦,那点好感的幼苗,掐死得啦!
宋青谷在那天苗绿鸣苍皇逃窜了之后想,坏了,这回真把小鱼儿吓坏了。又一转念,没关系,山人自有妙计。
从此他开始天天给苗绿鸣打电话,每天晚上,不管多晚,雷打不动。
初初时,苗绿鸣过了好半天才接了电话,那边宋青谷的一声招呼把他又给吓了一跳。
宋青谷叫:“绿绿......”
苗绿鸣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结结巴巴地说:“谁......谁......让......你,那......那么叫我的......,我......跟你还......还不是......那么熟......熟吧。”
苗绿鸣身为人民教师,普通话当然是挺不错的,带一点点南方的尾音,清朗动听,平时说什么都没有问题,就只那天以后,连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都会结巴呢。
他听见宋青谷在那边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会熟的,会熟的。”
声音居然里有着几分疼爱哄劝的意味。
苗绿鸣在心里叹气,真是一把温柔的声音啊,象冬天被烫婆子温过一遭的棉被,软软地贴着身子。
因为这温暖的声音,再加上人家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只问一问工作啦,天气啦,身体啦无关痛痒的事,苗绿鸣也不好冒然挂人家的电话,多半是听他说。
宋青谷说:“绿绿,那天吓着你啦?”
苗绿鸣说:“吓......吓什么......怕......怕了你么?”
宋青谷又低低地笑:“绿绿,咱们是真有缘,对了,你买不买彩票?”
苗绿鸣不知他为什么一下子转了话题。
宋青谷接着说:“我可是买了几年了,可是从来没中过,连个最小的奖也没中过。听人家说,中大奖的概率等于一天之内被车撞再被雷劈。”
苗绿鸣不知不觉地就听住了。
宋青谷说:“自打认识你以后,我第一次中了奖啦。”
苗绿鸣问:“中......中了多......多少?”
宋青谷说:“中了二十块。”
苗绿鸣说:“切!”
宋青谷说:“别小看这二十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不定哪天我还真能中个大奖。”
苗绿鸣道:“切!”
宋青谷笑:“中了跟你分啊,你七我三怎么样?”
苗绿鸣道:“谁......要你......你的钱。”
宋青谷道:“也对,迟早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苗绿鸣又道:“切!”
真是,跟此人一说话,自己的语汇都贫乏起来了。
这么电话来电话去的,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居然继续交往了半个多月。
有时候,苗绿鸣都有些怕接到他的电话,或者不如说,他怕他自己,再这么接下去,又会不由自主地陷下去吧。
又是一个下午,苗绿鸣快下班啦,小灵通忽然又响了。
苗绿鸣想,“咦?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看,笑起来,高高兴兴地按下接听键,叫着:“师兄,师兄。”
师兄是苗绿鸣在师大念书时的最好的朋友。
师兄原本上学晚,又复读过一年,这么着,比苗绿鸣大了三岁多,一直把苗绿鸣当小弟那么照顾着,两个人这一晃有两个多月没见着了,师兄说今天下班一起吃个饭。
本来苗绿鸣打算一下班就去的,结果又加班,总算能走了,见师兄已经在校门口等候着自己了。
同来的,还有师兄的未婚妻,也是他们同校的学姐,高他们两界。
师兄也是大个子,微微有些发胖,看见苗绿鸣出来,开心走上前来一把就把他揽在腋下,胡鲁他的头发。
师兄叫齐讯,不算聪明人,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下,但是为人特别热心,同学有个头痛脑热的,他一准来看护,甚至买了西瓜来喂到人家嘴里,所以班上的同学都非常喜欢他,有什么矛盾也都喜欢找他出来评理,四年来一直担任着班长的职务。
苗绿鸣高兴地一叠声地叫:“师兄师兄师兄。”
师兄说:“想吃什么?说,师兄好好请你。”
苗绿鸣说:“随便啦随便啦,只要跟师兄一起吃,吃糠都高兴啊。”
师兄搬着他的下巴说:“才两个月不见嘴变这么甜。”
一旁的女子笑出声来。苗绿鸣回过神来喊:“师姐。”
师姐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是当年外文系的系花级人物,可是偏偏看上了外表不怎么起眼的师兄,当时在师大有多少人不以为然,但是,苗绿鸣却觉得师姐太有眼光了,象师兄那样对同学都那么好的人,将来还会对宝贝不好吗?
三个人去了狮王府吃大排档。
苗绿鸣埋头苦吃,师兄问:“好象饿了很久似的,怎么回事?”
苗绿鸣唔唔地说:“中午没吃。”
师兄问:“你干什么啦?”
苗绿鸣说:“中午给学生分饭,去食堂晚了,饭都收起来啦。”
师兄说:“岂有此理,哪能不给人吃饭?”
苗绿鸣说:“我们校长规定的,过了时间就不给吃了。吃饭时还不能说话呢。”
师兄大吃一惊:“有这种事?”
师兄毕业后没有当老师,他的运气比较好,进了一家教育杂志社。
师兄摸摸苗绿鸣的头说:“苗苗,当老师累吧?”
苗绿鸣点头:“我们学校尤其累,师兄师姐,我念个顺口溜给你们听,我们学校老师私底下编的:教室要求六面光,邀请家长来擦窗!北面窗户好危险,摔死怪你没保险!进口地面真难搞,只能跪着来打扫!老师学生齐上阵,校长指手又划脚!还有哪,这个更绝: 满腔热血把师学会,当了教师吃苦受罪。 急难险重必需到位, 教师育人终日疲惫。 学生告状回回都对,工资不高还要交税。 从早到晚比牛还累,一日三餐时间不对。一时一刻不敢离位,下班不休还要开会。 迎接检查让人崩溃,天天学习不懂社会。 晋升职称回回被退, 抛家舍业愧对长辈。 囊中羞涩见人惭愧。百姓还说我们受贿,春年华如此狼狈。”
苗绿鸣边说边笑,师兄却听不下去了,捏捏他耳朵说:“苗苗,干的不开心就辞了吧,师兄给你想办法。”
苗绿鸣笑道:“别担心师兄,我只是说说好玩儿,人家一干几十年都成,我这才哪到哪儿?再说,当老师有寒暑假啊,读了这么多年书,过惯寒暑假啦,过不着会不习惯的。”
师兄说:“那,在学校里一开始没那么卖劲儿,否则以后你稍稍有一点做不到就会有人说,知道不?”
苗绿鸣点头。
唯有师兄,觉得他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孩子,就象四年前一样。
师兄伸手过来,撩起苗绿鸣长长的额发,摸着他发窝里的一个疤对师姐说:“这个疤算是一辈子都消不了啦,当时吓得我,魂都飞了。”
师姐说:“你师兄啊,怕是要把这事儿记一辈子呢,老觉得是全是他的错。”
苗绿鸣把啤酒瓶跟师兄手上的轻轻相磕:“是我自己笨,师兄别总记着啦。”
师兄又捏他的耳朵:“苗苗的确是个小笨蛋。唉,现在不能天天捏你耳朵啦,肉肉乎乎的,多好玩。记得常常送给师兄捏捏。”
师姐看他一眼。
苗绿鸣笑起来说:“知道啦知道啦。”
师兄对师姐说:“我早说过,我们苗苗这口牙,真该去做牙膏广告。”
师姐对苗绿鸣说:“你师兄这是在批评我的牙支愣八翘呢。”
苗绿鸣说:“不会的,师姐才貌双全,那个时候,有多少人嫉妒得睡不着呢。”
吃完饭,师兄提议去看电影,苗绿鸣把包背上,笑着说:“我不要做电灯泡啦。”
师兄说:“乱说什么?苗苗怎么是电灯泡。”
苗绿鸣说:“以前小弟年幼无知,每回都当电灯泡,还是菲利普的,以后不会啦。”说着对师姐抱拳道:“师姐多多原谅。”
师姐看着他笑。
师兄也不好再勉强他,却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苗苗,钱够不够用?不够要告诉师兄听见没?”
苗绿鸣道:“说什么啊师兄,你不知道我是最会存钱的?放心啦放心啦。呐,耳朵再给你捏下就陪师姐去看电影好噶?”
跟师兄他们吃过饭,苗绿鸣一路从湖南路晃过去,直走了三站路才坐车回到家。
到家后洗漱好,又看了半天电视,把第二天的课也备了,快十一点了,小灵通又响了。
苗绿鸣自言自语:“又是宋苞谷。”
宋青谷在那头说:“绿绿。”
苗绿鸣说:“又......又干嘛。”
宋青谷说:“不干嘛,就听你说话。”
苗绿鸣说:“我......我又......又不是说书的。”
宋青谷说:“那倒是,说书先生哪有你可爱?对了,说到说话,绿绿,你不是学中文的吗?讲个故事我听。”
苗绿鸣说:“我......我可......不......不会讲......讲黄色......段子。”
宋青谷呵呵笑:“小孩儿不纯洁吧,谁说要你说那个的?就说个你读过小说,说那种爱情的,越酸越好。”
苗绿鸣哼一声道:“不......不干。”
宋青谷说:“绿绿。”声音里有无限的柔软与暖昧。
苗绿鸣立刻投降。
从那天晚上起,苗绿鸣开始在电话里给宋青谷讲爱情故事。
说起来,苗绿鸣真的看过不少的书,如今说起来,算是驾轻就熟。并且,他每天中午休息时会在网上找一些比较有趣的新的连载小说讲给他听。
这么一讲,就讲了半个多月。
苗绿鸣想起一件事,这个宋苞谷,每天晚上居然用手机一打就是个把小时,一个月得多少电话费?正巧学校开通教育一线通,方便老师和家长联系,优惠老师办两个园丁卡,入了园丁网的手机相互之间通话可以免费。苗绿鸣于是给自己办了一个,给宋青谷也办了一个。
他哪里知道,宋青谷早就一下子在手机里充了两千块钱,他想,这两千块打完了,那条小鱼也就差不多咬钩了吧。
又一天晚上,宋苞谷的电话直到快一点钟才来。说是加班编辑片子了。
于是苗绿鸣睡意朦胧地给他讲了一个新故事。
宋青谷一如往常地静静地听完之后忽然问:“绿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苗绿鸣说:“什么?”
宋青谷一字一字地说:“你--不--结--巴--了。”
苗绿鸣的脑子刷地一下子清醒过来,细想半天,还真是的。一时无语起来。
那边宋青谷又叫:“绿绿,问你一句话。”
苗绿鸣翻个身趴在床上,扯着枕巾上的花边,声音不由得绵软含糊起来,他问:“什么?”

明知道 发表于 2024-10-10 18:52:53


5


苗绿鸣问:“什么?”
宋青谷说:“我说你们老师师道尊严的,要是上课想放屁怎么办?还是那种带响儿的?”
那些轻软的,柔和的,温暖的,朦胧的,暧昧的色调刷地隐去,苗绿鸣气得办天作不了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笑道:“怎么办?憋回去呗。”又接着说:“我呢,有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会叫学生大声读书,趁机放一个痛快。”
那边宋青谷哈哈狂笑。
苗绿鸣狠狠挂断电话,把小灵通扔回床头柜的抽屉,咬着牙说:“混帐宋苞谷!”
第二天,宋青谷按时打来了电话。
苗绿鸣有点儿没好气,“喂,宋苞谷,”他说,“你对人民教师的衣食起居还有什么好奇?”
宋青谷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声音格外地柔和,带着一点点祈求:“绿绿,跟你说个事儿。”
苗绿鸣说:“又干嘛?”
宋青谷轻轻地笑:“我说,咱们约会吧。”
苗绿鸣说:“啊?”这个苞谷,总让他意外。
宋青谷接着说:“约会吧,我们。我有好久没看到你了。”
苗绿鸣说:“有什么好看?”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好象撒娇的意思。
果然宋青谷在那边笑起来,“绿绿,下来。”
苗绿鸣说:“什么?”
宋青谷说:“下来。”
苗绿鸣一步跨到窗口,楼下黑暗里,隐隐绰绰站着一个人,那个家伙,二点零的眼睛果然厉害,一下就看到了苗绿鸣,抬起头来对他挥手,苗绿鸣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总觉得他在笑。
苗绿鸣想,要是再不下去,就太矫情了。
胡乱套了件外套,拨拨头发,下了楼。
宋青谷迎上来,伸过手摸摸他的头:“头发软就是得天独厚,随便晃晃脑袋就齐齐整整了。”
黑暗里苗绿鸣红了脸,心没来由地砰砰跳。
可是这个宋苞谷,下一句话就不对了:“偷起情来比较方便。”
苗绿鸣抬脚向他的小腿踢去。
宋青谷庞大的身体无比灵活,轻松闪开,顺势搂了苗绿鸣的腰,把他带到怀里,一个吻就落下来。
湿润的吻,深情地深入,辗转地挑逗,很长很长的一个吻。
苗绿鸣昏头胀脑,他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大街上,月亮底下,跟人接吻。
一吻终了,宋青谷把苗绿鸣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在你窗下徘徊,象不象罗蜜欧和朱丽叶?够不够文艺?”
苗绿鸣闷闷地说:“文艺你个头。”
宋青谷呵呵地低笑,突然舔一舔苗绿鸣的耳朵说:“绿绿,人瘦,耳朵倒是肉感得很。”
其实同样的话师兄也说过吧,可是为什么到了这个人的嘴里就说不出的色情。
苗绿鸣挣一挣,没有挣动,认命似地放弃了。
他以为他再见到他一定会尴尬得要死,其实并没有。
从此以后,两个人算是真的开始了恋爱。
说是恋爱,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不过是吃吃饭,喝喝茶,一起去逛逛。
这么一逛,便发现,两个人居然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都喜欢买瓷的,玻璃的器皿。
宋青谷比较偏爱做工细致精巧的,反而是苗绿鸣喜欢风格比较写意粗犷的。
可是在购买这件事上,两个人还是很有分歧的。
苗绿鸣认为,好看的,看看就好,过过眼瘾就行了呗,可宋青谷就认为,好的东西在经济情况许可时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据为已有。
看着宋青谷大把钞票抱了一套又一套的器皿回家,苗绿鸣朝他翻眼睛翻得眼珠子都酸痛酸痛的。
毕竟是要避人耳目的恋爱,宋青谷又通常很晚下班,两个人养成了夜深人静时散步的习惯。
在靠近苗绿鸣住的小区附近,还有一些旧式城南的老房子,其中有一个大院,有高大的青砖的一座楼,宽宽的木质楼梯,神秘又吸引,并且住家都搬得差不多了,看来很快要被推倒了,很是隐蔽,苗绿鸣与宋青谷都非常喜欢,常常坐在那楼梯上聊天。
聊着聊着,宋青谷开始不安分起来,那吻越来越往下,舔到苗绿鸣的脖子里,用嘴咬开他胸前的钮扣,湿湿的吻落在他的锁骨上,大手也一路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他的手挺暖的,苗绿鸣只轻轻一缩身子。
宋青谷很快发现,当他的手摸到苗绿鸣的肚脐上方时,他猛地一个激灵。宋青谷无声地笑了。
他的手又转而向下,从他的裤腰处伸了进去。
苗绿鸣的皮带系得松松的,宋青谷边缓缓地摸着边想:真是一把细腰。
当他的手终于扶上苗绿鸣的要害时,苗绿鸣砰地一下子弹跳开去,靠在楼梯拐角呼呼喘气。
宋青谷说:“过来。”
苗绿鸣说:“去你的。”
宋青谷说:“那我过去。”
苗绿鸣退一退,宋青谷就进一进。
那进的理直气壮,那退的怕也不是真的要躲藏。
宋青谷把苗绿鸣圈在怀里,说:“绿绿,叫我一声。”
苗绿鸣说:“叫你什么?宋苞谷。”
宋青谷说:“不是那个。你可以叫我青青。”
苗绿鸣无声的顺着墙出溜下去,弯腰蹲在宋青谷腿间。
宋青谷想,嚯,这么主动。
等了一下没有动静,也蹲下去,才发现那条小鱼蹲在那儿按住胃,闷笑得快抽筋。
宋青谷恶狠狠地把他拎起来,解开自己裤上的拉链,抓了他的手硬塞进去,又用牙去咬他的耳朵与下巴。
苗绿鸣低低地叫:“哎哟,哎哟,别咬,别咬啦。”
气息在他的手也握住自己的时候急促起来。
最后,宋青谷把苗绿鸣送回他住的地方。
他并没有要求上去坐坐,苗绿鸣松了一口气。
宋青谷回身要走时,苗绿鸣突然伸出手去勾住了他的脖子。
宋青谷调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苗绿鸣凑在他耳边说:“不是。我跟你说一件事。”
宋青谷听着他的声音心重又痒起来:“什么?”
苗绿鸣说:“你忘记拉上拉链了。”
说完转身跑上楼去。
宋青谷恨声说:“你早怎么不说。”
门里头,苗绿鸣快笑晕过去了。
平时宋青谷是很忙的,苗绿鸣周六还有补习班的课,又一天,两个人难得一个星期天下午能聚在一起,刚说了没两句话,宋青谷的手机响了。
宋青谷接了便眉天眼笑,颇甜蜜肉麻地叫:“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把苗绿鸣吓了一跳。
这家伙,也太张狂了吧,当着一个情人的面就跟另一个调情?
宋青谷一边笑眉笑眼地跟对方说话,一边观注着苗绿鸣的表情。
苗绿鸣竭力控制着表情不要发生太大的变化。
宋青谷讲完了电话,笑眯眯地看着苗绿鸣。
苗绿鸣说:“我得走了。有点儿头痛。”
宋青谷嘴角擒一个淡笑道:“光头痛?心不痛吗?”
苗绿鸣冷笑道:“你的自我感觉过于好了吧。”
宋青谷说:“陪我去看一个人吧。”
苗绿鸣说:“不去。”
宋青谷说:“去吧去吧。带你见见我的小心肝儿。”
苗绿鸣说:“宋青谷,你安上条尾巴就是条驴!”
宋青谷走上来,捏住苗绿鸣的脖子,“去不去?”
苗绿鸣被他捏得生痛,可还是梗着脖子说:“不去怎么样?”
宋青谷用力拉着他的胳膊,“在大街上呢啊,别挣!你就一点儿不好奇?”
苗绿鸣待要再说些什么,宋青谷已招手叫了一辆出租,把他塞了进去。
谁知车开到了鼓楼医院。
宋青谷拉着苗绿鸣往里走。
苗绿鸣心想:难不成是一个医生?条件这么好?那完了,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比?
越往里走,苗绿鸣心里的好奇真的就越重,自己鄙薄自己。
两个人最终停在脊柱外科的一间病房外,宋青谷回头看看苗绿鸣,苗绿鸣看着别处没有理会他。
推门进去,病房里两张床只有一张上有人,看躺着的身形还是个孩子,苗绿鸣想,难道说医生还没到?
听到动静,床上那个人转过身来,看到宋青谷他们,一下子翻身起来跪坐在床上,冲着宋青谷叫:“青谷哥哥,青谷哥哥。”
宋青谷过去一把把人搂到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叫:“哎哟我的小心肝儿!”
苗绿鸣呆在一旁,一方面是因为弄清了所谓小心肝儿原来是个小小少年,这情况有点让人迷惑,更重要的是,那个天使一般的孩子,让他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睛的感觉。
小少年窝在宋青谷怀里,只露出半张脸,浅色的柔软头发,白到透明的肤色。转开脸来的时候,苗绿鸣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细致如画的面容。
宋青谷伸手到少年的腋下把他抱下床,让他穿上鞋子,对他说:“叫绿鸣哥哥。”
少年看看苗绿鸣,笑起来,叫:“绿鸣哥哥。”
宋青谷说:“绿鸣哥哥是老师,教语文,你以后写的文章可以给他看看。”
少年眼睛越发晶亮闪光,“真的真的?绿老师?”
宋青谷轻拍他的头:“哪有姓绿的?绿鸣哥哥姓苗。”
苗绿鸣发现,这一会儿的宋青谷脸上全无平时的嘻皮表情。
少年害羞地笑起来,回身从床头柜里捧出苹果与一个小篮子递过来给苗绿鸣和宋青谷。
宋青谷说:“我替绿鸣哥哥拿一个,剩下的咩咩自己吃吧。”
苗绿鸣诧异:“咩咩?”
宋青谷说:“小心肝儿叫杨勉,我叫他杨咩咩。”
咩咩低了头抿着嘴笑。离得近,苗绿鸣可以看见他左眼下一粒淡色的痣。
咩咩把小篮子打开,里面居然是红艳艳的草莓,衬着碧绿的叶子,咩咩说:“看,多好看。”捏出一个送到宋青谷嘴边一定要他吃下去,又捡出一颗,小心地放进苗绿鸣的手里。
宋青谷摸索着他的头说:“咩咩,最近治疗辛不辛苦?”
咩咩摇头:“不辛苦,天天要吹汽球。”
苗绿鸣问:“为什么要吹汽球。”
咩咩笑眯眯地说:“因为我的肺活量小,陈妈妈天天陪我吹汽球,今天我吹了五个,全送到儿科病房,小孩子们都来抢,我答应他们天天给他们吹。”
咩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形。
说了一会儿,有一位中年但长得非常端庄娴雅的护士进来,咩咩跑过去叫“陈妈妈。”陈护士似乎与宋青谷也很熟的样子,苗绿鸣看她拿了足有二三十粒大小颜色不一的糖来给咩咩吃。
咩咩仰起脖子吞得艰难,青筋在细得让人心痛的脖子上爆起,倒还是笑模笑样的,杯子遮了口鼻,一双明丽的眼睛却含笑望过来。
陈护士用餐巾纸给他擦拭嘴边的水渍,说:“咩咩,你该休息啦。跟宋哥哥说再见。”
咩咩嘴上答哦,眼睛恋恋地粘在宋青谷身上。
宋青谷说:“我一有空就会来看你,心肝儿,过来,背下。”
宋青谷在床边半蹲下,咩咩小心地趴上他的背,宋青谷背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咩咩在乖巧地俯在他的脖颈间。
两个人下了楼后,宋青谷绕过去站在咩咩的病房楼下,就看见咩咩趴在窗口,从上面垂下好长的一条彩带,彩色的软纸编成的辫子形状,宋青谷走过去拉拉那彩带,咩咩在上面用力把带子甩来甩去。宋青谷又挥挥手,上面的咩咩被陈护士拉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宋青谷告诉苗绿鸣:“你别看咩咩现在的样子,他在十五岁以前重来没有伸直过腰。”
苗绿鸣大吃一惊:“你说咩咩有十五岁?我以为他只有十一二。”
宋青谷说:“他今年十六了。他是彝族,家在云南哀牢山的一个小村子里,先天性严重脊柱侧弯和漏斗胸畸形,刚送到南京的时候,胸凹陷得很厉害,呼吸都困难,医生说不动手术的话,他活不了多久。我们台给他做了个报道,南京市民捐了几十万给他做的手术,他这么在医院住了一年多了。”
暮色渐渐拢来,苗绿鸣在暗影里偷偷地微笑。
宋青谷眼睛太好了,一下子便看见了,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剑胆琴心?”
我的天,苗绿鸣想,这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自我陶醉一下。
宋青谷喝喝笑起来:“绿绿,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估且认为是秋波。”
苗绿鸣大笑:“怎么一离了咩咩你的小心肝儿你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
宋青谷最受不了他这么笑,趁着四周避静无人,欺身上来把他堵在墙角:“哎,绿绿,我这么个好人,你有没有打算以身相许?”

xiaotuzaizai 发表于 2024-10-10 18:56:14


6


苗绿鸣看着近在咫尺间的眉眼,想了一想道:“行。我考虑考虑。”
他这番回答,颇出乎于宋青谷的意料之外。
他捏着苗绿鸣的下巴,玩味地笑,“还考虑什么呢?我吧,会挣钱,会享乐,会生活,有爱心,样貌英俊,身材高大,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又附在苗绿鸣耳边吹气似地说:“并且,性能力一流。”
苗绿鸣稍稍推开他:“总得给我一个装模做样的时间,要不我不太不值钱啦?”
宋青谷松了对他的禁锢,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一周,苗绿鸣他们学校又一次中招,接受区里教学常规检查,要查每一个老师的备课笔记,象苗绿鸣这样的新鲜人,统统不准用电子稿,必须交手写稿,仅这一条,就把苗绿鸣吓了个仰倒,开学的时候,校长并没有这样的要求啊,冒号们自己不统一思想,苦的是下面的小角色,那几十篇稿子,得一篇一篇地打出来,再誊到备课纸上,并且要在每一篇的后面加上每节课的反思。
此外,还有作业本检查,据说,这一次严格到每一个勾的大小长度都有要求。作文本是检查的重点,规定每一篇学生作文,老师必得做不少于三十字的评论。还有新教师随笔,钢笔字练贴,下水作文,等等等等,天哪,苗绿鸣背人时对苏剑抱怨:还让不让人活啦?
苏剑说:“哪个不让你活啦?这不是正让你干......活嘛。”
苗绿鸣工作经验少,成天忙得团团乱转,丧魂落魄,象没头的苍蝇一般张惶。
就这么忙的空闲,他还会想到,咦,那个宋苞谷怎的没有半点消息啦?
其实苗绿鸣心里早就认了。
这孩子,看上去清淡天真,其实心里倒不缺小九九,从最初开始,他便看出宋青谷的意思了,这家伙,把他当条小鱼在钓呢,打电话啦,讲故事啦,请吃茶啦,包括带他去看他的小心肝儿啦,统统都是小计谋,这会儿,又对他进行冷处理啦,只待把他这条小鱼儿去了鳞,剖了肠,抹上细盐,倒上料酒,加了姜葱,下锅里煎炒烹炸,吞入腹中。
苗绿鸣不生气。
他觉得,自己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天下难寻的人物,不过一个寻常小GAY,承宋苞谷看得起,费心费脑,搭上金钱搭上时间来勾引,他从心里是感激的。
那些见了面便上床的,太多太多了。别说男人跟男人,就是男人与女人,何尝不是。
学校同办公室里的一位女老师,一到中午便略施脂粉走得人影子也不见,早有人议论,苗绿鸣耳朵里也刮到一两句,说是她的对象好象“不行”,她有一个情人,就住在学校附近,两人这么来往着已经好几年了,苗绿鸣看她那甜蜜里不失端庄的样子,想,人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话果然不错。
所以这么看来,宋苞谷这个人,真算不错了。
但是,宋苞谷现在没动静,苗绿鸣总不好送货上门对不对?
还是说,他觉得自己的态度总是不明朗,干脆放弃,找上新的目标啦?
这么几天,索性连每晚例行的电话都没有了。
苗绿鸣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这一天中午,师兄过来约他一起去吃饭。
苗绿鸣说不能走远,下午是一点也迟到不得的,兴致勃勃地带师兄去吃新近发现的一家小煮面。
正是饭口,小小的店堂里挤满了人,于是摆了四五张桌子在外面,居然也坐满了人。
苗绿鸣他们运气不错,刚到便有一桌人吃完了,让出了桌子。
苗绿鸣拉着师兄坐下来,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宋苞谷,那个家伙,出去吃饭从来不愿意等,他说觉得排着老长队等口吃的太难看。
苗绿鸣刚点好面,转过头来四下里闲看看,这一看,吓得差一点儿失了魂。
斜对角坐着的,不是苞谷又是谁?
苗绿鸣恨不得脚下立时出现一个洞可以钻进去,或是凭空来个日食什么的,好把明晃晃的日头给罩住。
怎么什么都没做倒有被抓现行的感觉?
师兄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拍拍他问他怎么了。
苗绿鸣回过神来问:“什么?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说:“说你师姐,上个星期出国了,去了美国。”
苗绿鸣说:“啊?师兄你为什么没有一起去?”
师兄看着他,柔声说:“我再等等看吧。迟一步。”
苗绿鸣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嘛,我也没能去送。”
师兄说:“知道你忙,你师姐说不找你了,等安顿下来给你发邮件。”
苗绿鸣的心思都放在那一边的苞谷身上,那个家伙的眼光如刀似剑地破空而来,苗绿鸣的脊背上一阵阵发冷。
小鱼儿底气不足却还是梗了脖子想:瞪什么瞪,你身边不也一个大美女吗?大家彼此彼此,谁又欠了谁啦?
这么一想,心里气壮起来,也狠狠地瞪回去,特别剜了他身旁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身材挺高,丰满却不臃肿,五官是一种浓丽厚实的美,穿着又很鲜艳,坐在一群人中很是醒目。
过了一会儿,苗绿鸣他们的面送上来了,雪白的面,上面有炸得金黄的皮肚,嫩嫩的蛋皮,粉红的香肠,青翠的小青菜,苗绿鸣饿极了,一气把头埋进海碗里,呼呼吃起来,故意做出的满不在意的样子,让宋青谷看了很好笑。忽然伸头与那女子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绽开一个灿烂地笑,眼光好象长了手,在苗绿鸣脸上抚过来抚过去,看那样子,竟是要扑过来似的,苗绿鸣偷眼看到宋苞谷在桌下踢了她一下。
苗绿鸣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师兄说:“干什么苗苗,慢慢吃,别噎着,又没人跟你抢。”说着又把自己碗里的香肠细心地捡出来放进苗绿鸣的碗里,顺手又摸摸他的头发。
苗绿鸣想:死了死了,这么暧昧全落进宋苞谷的眼睛里了。
那苞谷慢悠悠地站起来,跟着那女子一同走过来。
苗绿鸣的手都抖了。
却见那两个人从他们身边从从容容地走了过去。
苗绿鸣想回头又不敢。
一会儿之后,小灵通里来了一通短信:
绿绿,敢背着我脚踩两只船?
苗绿鸣回过去:
你又好在哪里?双向插座。
宋苞谷回道:
你等着。
苗绿鸣答:
你杀了我?切!
宋苞谷答:
我活吃了你!
小鱼儿嘴上硬,心底着实有些慌了,宋青谷其实人不错的,错过了,兴许再也遇不到,而且,平白地把蒙在鼓里的师兄牵进去了够多不好。
可当他看到等在校门口的宋苞谷,又松了口气。总算有解释的机会,虽然他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那天他下班特别晚,出校门里都快八点了,宋青谷站在黑暗里抽着烟,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了。
苗绿鸣微微顿了一下,走上前去。
苗绿鸣主动打招呼:“嗨,你干嘛?”
宋青谷说:“等你呗。”
苗绿鸣说:“等我干嘛?”
宋青谷说:“忘了我跟你说的?来活吃了你!”
苗绿鸣切一声说:“生冷勿食,小心肠胃。”
宋青谷突然放柔声音说:“绿绿......”
苗绿鸣想,自己一定是所谓恋“声”癖,怎么就是无法抵抗他的这一把温柔的声音。
宋青谷说:“绿绿......,上我哪儿坐坐吧。有话跟你说。“
苗绿鸣想,这是他第一次请自己让他家吧,倒底有什么话,跟那天那个女的有没有关系?
宋青谷说:“怎么?怕了?”
苗绿鸣笑起来:“你家是龙潭虎穴?”
宋青谷说:“别这么笑啊,再笑捏死你!”
宋青谷恶狠狠地,可是不知为什么,苗绿鸣总觉得他在不怀好意地笑。
苗绿鸣说:“去就去。带路带路。”
宋青谷租的地方居然离苗绿鸣的学校不远,只有三站路,挺安静的一个小区,隐在一片大楼的后面,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出那里面竟然还有一个这么齐整的地方。
苗绿鸣一路心里忐忐忑忑,去他家意味着什么,其实苗绿鸣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他有点儿管不住自己的腿脚。
他真的想跟他去他家。
一方面是想知道他会跟他说什么,另一方面,苗绿鸣觉得,自己怕是犯了贱了。
宋青谷的房子在四楼,很好的楼层,开门进去,苗绿鸣发现里面异常地整洁。
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来,东西不多,纤尘不染,隐隐有宋青谷身上的香水的味道。
客厅的一角,有一木架,上面有塑料的葡萄藤垂挂下来,那么恶俗的东西,每片叶子都擦得干干净净,居然透出几分青翠可喜来。
宋青谷刚一站定就开口说:“那天那个女的,是我搭档。说起来,也不是外人儿,(苗绿鸣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我们去说服一个小脚老太太,想给她拍档记录片,她就住你们学校附近。”
苗绿鸣听他开门见山,倒愣住了。觉得有点儿脸热,期欺艾艾地说:“那天那个男的......嗯,他是我师兄。”
宋青谷逼近他,“真的?不是你的另一条船?”
苗绿鸣不知为什么自己那么急于解释:“真的真的,他有未婚妻的,真的是我的师......”
最后一个字被宋青谷生生堵回口中。
宋青谷把苗绿鸣推进卧室,两个人的腿相互绊了一下就双双倒在床上。
宋青谷有一张挺大的床,旧的,木头的,有点儿硬。
宋青谷把苗绿鸣外套的扣子一路解开,苗绿鸣又扣上,宋青谷再解开,苗绿鸣再扣上。
在这解解扣扣,纠纠缠缠之间,宋青谷有点儿着火了,用力扯开他的衣服,刷地拉下来。
苗绿鸣说:“喂,你干嘛?”
宋青谷说:“你不知道我要干嘛?不是说要活吃了你吗?”
苗绿鸣这时笑了一下,天真里面有点儿张惶的笑。
宋青谷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压住他,用力地吻他。然后抬起脸来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为什么睁着眼?”
苗绿鸣眼神飘乎,一点点的胆怯在里面,看得宋青谷心软,但是手下却没有松劲儿。
“你在想什么?”他问,“想你以前的那一个人?”
苗绿鸣轻声答:“不是。”
宋青谷说:“喂,腿抬一下。”用力拉下他的裤子。
裸露于空气中的身体冷嗖嗖的。
宋青谷说:“你怎么穿这么多?”
苗绿鸣答:“我怕冷。”
宋青谷说:“一会儿你就不会冷啦。”
苗绿鸣就又笑一下。
宋青谷用腿压制住苗绿鸣,其实苗绿鸣并没有很大的挣动,但多少还是有一点拧。
宋青谷很快除去自己的衣物,把苗绿鸣裹在身下,挤进他的双腿间。
宋青谷看着苗绿鸣,苗绿鸣也看着宋青谷。
宋青谷的眉毛粗黑却齐整,鼻子高挺,鼻头有点圆,嘴唇的形状很好,眼睛大,很亮。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苗绿鸣就觉得他眼熟。
苗绿鸣可以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那只是一种熟悉感。
苗绿鸣想,若是男女这间,这一线熟悉,可以生出好感,可以是一段爱情的幼苗。
而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这一线熟悉,足够他们发生极为亲密的关系了。
苗绿鸣曲起腿,蹭一蹭宋青谷,说:“你来吧。”
看着宋青谷从枕头下摸出的东西,苗绿鸣想,果然是油盐酱醋都是齐备的,只等自己这一尾上了钩的鱼。
这个,不是苗绿鸣的第一次,但是他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与任何人做了,很痛,痛得魂都散了。
就在一片疼痛中,苗绿鸣还能体味到一件事:宋青谷架式摆得足,擒了他的手腕压在枕边,看上去气势汹汹,大刀阔斧,但实际上,他一呼痛后,他便立即停了下来,看他缓过一口气来才慢慢地又深入一点,然后,又抱着他,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他身边,长胳膊伸过来搂住他在他的胸前爱抚,再慢慢地直至完全没入,果然让他好受许多,渐渐地也有久违的快感涌上来。
心里满是小九九的小GAY苗绿鸣,因为他的这个姿势,因为他环抱的手臂,因为他轻缓的动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笑起来。
身体相连的部分,果然很热很热,手,脚与肩膀却又有点儿凉。
真真是半是海水半是火焰。
两个人的节奏越来越合拍,宋青谷听得苗绿鸣低低的呻吟,快乐多过痛苦,那声音与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象一个幼稚的孩子,一点点别扭,一点点放纵。
宋青谷试着抱着苗绿鸣转了一个身,两个人面对面,宋青谷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始用这个体位动作起来。苗绿鸣的眼朦胧如酒醉,他突然发现,这种时刻,宋青谷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认真,鼻息咻咻,嘴鼓鼓地,一颗圆溜溜的汗珠缀在他的额头。
这种认真的样子,让苗绿鸣笑了起来。
宋青谷腾出手来在他胸前拧了一下:“不准笑!”非常非常地严肃,让苗绿鸣更想笑。
宋青谷急促地喘息,把苗绿鸣半抱起来,凑在他耳边断续地说:“这个时候......别笑。”
激情过去之后,苗绿鸣累惨了,身后一抽一抽地跳痛。
宋青谷想,终于把这尾小鱼吃掉啦。还好下手下得早,那天的那个男人,小鱼儿看他时倒是坦坦荡的眼神,可是,那男人看小鱼的眼神着实有些让人放心不下呢。
宋青谷真是神清气爽。
这一爽快,宋青谷接下来便说了一番话。


可乐克乐克 发表于 2024-10-10 18:58:57


7


宋青谷撑着胳膊摸摸苗绿鸣软软的头发,苗绿鸣往被子里缩一缩,一会儿大概是太气闷,又往外伸伸头,然后又缩一缩,特别象某种小小的甲壳类小动物。
宋青谷看着他身心无比舒坦,含笑说:“我告诉你啊绿绿,世界上,哪有强奸这回事啊,要是真的反抗,根本进不去,所以说,全是顺奸哪!”
苗绿鸣听了,掀开被子有点儿艰难地坐起来,也不说话,开始一件一件地套衣服。
宋青谷说:“绿绿,上个卫生间要穿这么齐整干什么?一会儿还要脱。”
苗绿鸣也不答话,笑笑。
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之后,宋青谷也才意料,这小鱼儿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宋青谷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咦,就算是一夜情的对象也总还说一声吧,这小鱼,还真有点儿别扭。回神想一想,笑了,一定是刚才那番言论惹毛了小鱼啦。
苗绿鸣一拐一拐地走在路上,气得呼哧呼哧。这个宋苞谷,真真是混账!这种罪,那种痛,是人受的吗?没有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若不是......,若不是什么?苗绿鸣在街边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宋青谷心里也有点儿后悔,他知道苗绿鸣是一个怎么样的孩子,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只是,宋青谷的心与他的嘴巴是脱节的。
这个,苗绿鸣要过很多年很多年才能适应。
于是,第二天,宋青谷就打电话给苗绿鸣,说是要请他去吃滋奇火锅。
宋青谷的语气有点哄人的意思,但是他从来没有哄过人,所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以为苗绿鸣多少会拧一下。
谁知苗绿鸣爽快地答:“行。几点?”
宋青谷觉得这小鱼儿真不错。
其实,苗绿鸣心里经历了一番自我验讨。
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别扭。
象那著名的甲壳类动物。
又贪看外边的风景,又怕潜伏的危险。
苗绿鸣想,即便是甲壳类动物,也要大胆一些,有阳光的时候就晒一晒,等阳光没有了再缩起头来也不迟。
宋青谷的那张嘴啊,他想,惯于杀风景,随他去吧。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会甜言蜜语的,又怎么样呢?
顺奸就顺奸吧,苗绿鸣安慰自己,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不怕,一条汉子怕什么?
两个人的这顿饭,直到十点钟才吃上。
原本说好了八点半,可是宋青谷临出门时责编叫他把今天采访的带子倒出来,明天又派了他新活儿,宋青谷打电话给苗绿鸣抱歉地说要等到九点半。
苗绿鸣说:“行。反正我还没有出门。我在学校上会儿网。”
其实他已经出门了。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那一带是美食街,除了饭店没有好玩的地方,倒是靠近总统府与梅园新村,可是人家晚上又不开门,苗绿鸣走过来走过去,无聊得找了一块空地开始跳房子玩儿。
到了十点才见到宋青谷。
宋青谷惭愧极了,说:“绿绿,你饿坏了吧?”
苗绿鸣点头:“饿死啦。”卷起袖子,露出一段细胳膊问,拍着桌子道:“拿酒来!”又问:“你的钱带够了吗?”
宋青谷微笑道:“带够了带够了。”语气居然是对咩咩的那种柔和。
苗绿鸣有点儿脸红。
宋青谷看他选的那些菜,素的多,荤的少,只要了一盘海螺肉,红兮兮的鸭血倒要了两盘。
宋青谷说:“你不是喜欢吃腥气的东西吗?要点儿鱿鱼之类的。”
苗绿鸣凑过头来小声说:“那些太贵。再说海鲜河鲜放到火锅里涮也是浪费。”
宋青谷呵呵笑:“你挺会省钱。”
苗绿鸣操着不太标准的南京腔说:“一分二分,省下来结婚。”
宋青谷大笑:“省下来办嫁妆。那我岂不是赚到了?”
苗绿鸣送过去一个白眼。
一顿饭吃到十一点半。
这里离宋青谷家近,他说:“绿绿,这么晚了,今晚住我那儿吧。”
苗绿鸣略想一略说:“行。”
两个人进门时各自脱鞋子,宋青谷抱怨:“这系带的鞋子样子好看,真是麻烦。”
苗绿鸣很自然地蹲下去替他去解那纠成一团的鞋带。
低头间露出一段细脖子,发根处有一个小小的窝。
宋青谷把他抱在怀中,手从外套伸进去,隔了厚毛衣捏他细细的腰,在他耳边说:“绿绿,想你啦。”
苗绿鸣被温情击中,措不及防,只得埋头在他的肩上,闷闷地说:“昨天才见过的。”
以前也听过情话,“小绿,我想,老了以后,还是让你先死吧,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一定会受不了。谁会照顾你疼你?”
这话听起来很狗屁,而后来事实证明也的确是狗屁,可是,说的时候,总有两分真心。
苗绿鸣并不认为自己从那以后便刀枪不入,但依然这样地不堪一击,真是让自己无奈。
宋青谷突然把苗绿鸣横抱起来,一个弓步,做了一个象是海底捞月的动作。
苗绿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攀住他的肩背,叫道:“宋苞谷你干什么?”
宋青谷哈哈笑着说:“今天去省歌(江苏省歌舞剧院)采访。看他们排练节目做这个动作,就想回来拿你试试。”
当时宋青谷看那男演员与那小巧的女演员表演,很是眼热,那女孩子,竟然与苗绿鸣眉目间有两分相象。
宋青谷好奇地问男演员,这样抱来抱去不累吗?倒底也是八九十斤呢。
男演员告诉他,其实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女演员自己要有一股子引体向上的吸力,并不是象块木头似把重量全放在舞伴身上。
宋青谷于是想试试。
一个好的零号,宋青谷想,应该柔韧与轻盈兼备。
苗绿鸣的柔韧度他已经试过了,相当不错,相当不错。这么一试,轻盈也显出来了,引体向上的吸力,果然具备。
宋青谷心头柔情万丈,把苗绿鸣放下来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多好的一条小鱼啊。
小鱼说:“宋苞谷,我也挺想你的。”
苞谷说:“真的?”
小鱼说:“真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你?”
苞谷问:“为什么?”
小鱼曲起膝盖,对着苞谷的小肚子用力一顶,“为了这个!”
小鱼变成了泥鳅,一下子就滑开了。
苞谷开始发现了,轻盈也是有它的坏处的。
苞谷说:“过来。”
小鱼说:“不过来怎么样?”
苞谷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过来。二,等我捉住整死你。”
小鱼今晚多喝了两杯,嚣张得很:“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catch me if you can。二,捉不住我笨死你!”
事实证明,人高马大是比较笨一点。
事实也证明,在家里的客厅里安放一个木架子是很不利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的。
苗绿鸣在那木架角上绊了一下,被宋青谷扑个正着。
小鱼叫:“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苞谷说:“事实证明,我是君子。”
小鱼痛叫:“哎哟哎哟,别咬别咬。啊!救命!”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约会进入了暂新的阶段。
他们基本上停止了户外活动。
宋青谷怕动。
苗绿鸣怕费钱。
有时苗绿鸣上宋青谷这儿来,有时宋青谷也上苗绿鸣那儿去。
时值年底啦,苗绿鸣忙,宋青谷更忙,有时一连一个星期见不了面。
所以,宋青谷有两次中午有时间也会打电话叫苗绿鸣到他的家里去,两个人从楼下的小饭店里炒两个菜一起吃个饭,然后嘛,做一做运动。
苗绿鸣学校抓得严,他不敢迟到,有时为了多一点相聚的时间,小鱼儿会狠狠心打个的,一路跑着上楼。宋青谷摸摸小鱼儿汗湿的额发,觉得挺感动的。
苗绿鸣发现,宋青谷的房子卧室,冬天挺冷。
客厅里却有很好的阳光,所以他买了一床厚的床垫,铺好了,运动完了之后可以晒一晒太阳聊聊天。
苗绿鸣知道了宋青谷居然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的,惊喜道:“真的啊?我以为你是哪个野鸡学校出来的呢。”
宋青谷说:“我的老师,教过张艺谋。XXX,还有XX知道吧?我同界的同学。”
苗绿鸣裹着被子跳起来:“给我要签名,给我要签名。”
宋青谷躺在那儿看着这兴奋的小鱼,心里暖洋洋的。
“行,有机会见着了一定给你要。”
苗绿鸣展开被子把两个人裹在一处,趴在宋青谷身上说:“我从小就喜欢电影。没想到认识一个电影人。”
宋青谷枕着胳膊,“更能证明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我们的名字,爱好,都很合拍,唯有一样还需要磨合。”
苗绿鸣整个人附在宋青谷身上说:“心灵?”
宋青谷摸弄着苗绿鸣厚嘟嘟的耳朵,然后一个翻身压住他说:“肉体!”
以后的日子证明,两个人的说法,都不全面哪。
又一天晚上,苗绿鸣加班改作文本,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他班上的两个男孩。一个叫张锦辉,一个叫吴昀,苗绿鸣留他俩下来补作业,早一个小时以前他就让他们走了。
苗绿鸣说:“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干什么啦?”
张锦辉哭兮兮地说:“苗老师,吴昀拿我的钥匙扔着玩,给扔到树上去了。拿不下来了。”
苗绿鸣怒道:“搞什么,在哪儿?你们要是早回家一点儿事都没有!为什么不走?”
等到了楼下才发现,事情有点儿不妙。
那是一棵挺高的皂荚,冬天天黑得早,根本看不见有什么钥匙。
苗绿鸣更气:“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怎么找?天都黑了。回去吧回去吧,明早再说。”
张锦辉哭出声来:“不行,我爸妈今天晚上要到半夜才回来,我进不了家门。”
苗绿鸣带的这个班是有很多孩子的家庭挺特殊。
苗绿鸣说:“要不,你跟我回去?”
张锦辉哭得越发大声,“我要回家。”
苗绿鸣只好叹气,“等着。”
跑到门房,问许师傅借手电与竹杆。
许师傅递给他一个大号手电,却说:“我一个人,哪里用得着长竹杆,都是用绳子晒衣服。”
苗绿鸣又匆匆跑回来,打开手电照了半天,总算找到了挂在枝上的钥匙。
苗绿鸣说:“这怎么弄下来。你可真会扔。”
那个叫吴昀的孩子吸着鼻涕说:“苗老师,你抱着树摇一摇。”
苗绿鸣看着那粗粗的树身,没好气地说:“在下苗绿鸣,不是鲁智深。”
吴昀与张锦辉都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苗绿鸣想想实在没办法了,爬吧。
他叫张锦辉拿着手电照着那串钥匙,自己开始爬树。
这可是他平生第一回爬树,小时候,家里管得严,没有机会。
拿得倒挺顺利,可是下来的时候,因为太黑,苗绿鸣一脚踩空了。
从一人多高的地方摔下来了。
还好是左肩着地,没碰着脑袋。
两个小孩子吓坏了,赶过来扶,手电被摔在地上,骨碌滚出去老远。
苗绿鸣大叫:“别拉我别拉。”
自己慢慢站起来,肩膀疼得厉害。
看看天也不早了,不放心两个小孩自己回家,只好忍着痛打了车,先送吴昀回家,再送张锦辉。
等终于回到自己家,肩都麻得动不了了。
第二天起床时忘了这事儿,猛得起身,痛得眼前一阵金星。苗绿鸣想,坏了,不会伤了骨头吧。
苗绿鸣从小怕进医院,长大了,坚持小病扛扛算了,还是去工作了。
谁知这痛越来越严重,到了第三天,完全动不了,连着左胸都痛起来。
苗绿鸣这才有点儿怕。对苏剑说了。
苏剑搞体育的,以前也常伤筋动骨,稍稍碰了他的肩一下,苗绿鸣就痛得缩起来,苏剑要他一定要去医院,八成是伤了骨头了。
“下午就去,越拖越糟。”
苗绿鸣苦着脸:“我怕赶不回来送路队。”(就是每天放学,老师要送孩子出校门,需过街的孩子也要送过去才行。)
苏剑说:“我替你送。快点儿去。”
苗绿鸣于是找年级组长请假,组长说,“我可不敢答应你小苗,现在请假都要校长亲批。”
苗绿鸣走进校长办公室,他是第一次进到这个著名豪华的地方,一看之下,果然果然,虽然肩膀痛得要命,还是眼馋地好好看了看那肯特的书橱。
校长听他说要请假,说:“你可不可以坚持?”
苗绿鸣期期艾艾地说:“我其实是前天受的伤,今天动都不能动了,所以......”
校长说:“那......好吧。你下午送路队的事安排好了吗?”
苗绿鸣说:“好了。”
校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随后又说:“年青人,要加强锻炼。”
苗绿鸣小声答:“是,校长。”
到医院一看,果然骨裂了。医生看那肩膀肿起老高,摸上去滚烫,问他为什么才来,苗绿鸣无语。
打石膏时又痛了个半死,从医院出来,衣服都汗湿了,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晚上,居然又烧了起来。
妈妈从苏州打来电话时,苗绿鸣想想没有告诉她,免得她又跑过来。
这种时候,以往,苗绿鸣最想的,会是师兄。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宋苞谷。
晚上苞谷打来电话时,苗绿鸣终于告诉他自己受了伤的事儿。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听见有人按响门铃。
苗绿鸣摇摇晃晃去开门。
门口,站着宋苞谷。

岳鹏 发表于 2024-10-10 19:08:37


8
那天晚上,宋青谷把苗绿鸣背回了家。
本来他打算就在苗绿鸣那儿忍一晚的。
可是,那屋子冷得象个冰窖,床又窄,居然只放了一个不大的热水袋,温温的,微有些暖意。
身为北方人,宋青谷恨透了南京的天气,潮气无处不在,被子都是湿的,没有电褥子,他简直想不出该怎么过冬天。
躺下不到十分钟,宋青谷就受不了了,问苗绿鸣;“你怎么没装个空调?”
苗绿鸣痛得七晕八素地,迷糊着说:“白费钱,将就呗。”
宋青谷说:“我发现你很犹太。”
苗绿鸣说:“嗯。”
宋青谷问:“很痛?”
苗绿鸣哼:“嗯。”
宋青谷翻身爬起来,穿上衣服,又把苗绿鸣挖起来,给他穿上衣服,用自己的大衣把他裹好,把那袖子拦着他的腰一扎。
苗绿鸣昏头昏脑,怪模怪样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望着宋青谷。
宋青谷在床边半弯下高大的身体说:“上来,搂紧我的脖子。”
苗绿鸣说:“干吗?”
“换地方呗。”
苗绿鸣说:“三更半夜的。”
宋青谷说:“不是还有半夜呢吗,不换,一夜都睡不好。”
苗绿鸣尤自挣扎说:“肩痛得很,别背了吧,我腿脚又没事儿。”
宋青谷说:“用一只手搂着我脖子,别废话,要不抱着,要不背着,你选。”
苗绿鸣想,抱着不是更丢脸,只好扭捏着俯上宋青谷的背。
宋青谷把他背下楼,好容易打到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又把他背上楼。
这么一折腾,两点多了。
宋青谷把空调开得足足的,电热毯也开了,苗绿鸣第一次用这个,裹紧了被子,舒服得直哼哼,象一头幸福的小猪,瘦形猪,宋青谷想。
一觉睡到大天亮,苗绿鸣醒来发现已经七点十分了,吓得赶紧坐起来,扯动了肩痛得呲牙咧嘴。
惊动了宋青谷,他问:“你干什么?”
苗绿鸣说:“工作啊。”
宋青谷说:“这个样子还要工作。”
苗绿鸣说:“没有人上课,校长说请假要交医院的假条,还得去医院,不如工作。”
宋青谷怒气冲冲地说:“没有人上课他还不会自己安排吗?少了你类思那颗小地球就不转啦?交假条就交假条呗,回头我给陈护士长打个电话,你去拿两张明天交不就行了?”
苗绿鸣还待说什么,宋青谷用被子兜头给他罩住,拉他躺倒。
好在,宋青谷八点半也要去拍片子,等他走了之后,苗绿鸣想想还是去了学校。
到底还是迟到了,校长脸色很不好,说是早自习班上没有老师,乱成一团,迟到快两小时,要扣奖金。
苗绿鸣嗫嚅着解释,肩膀伤了,本来打算休息的。
他的左胳膊本来是用绷带吊着的,可是他嫌碍眼,穿了件宋青谷的旧棉外套,又不好解了衣襟给校长看打上的石膏,校长问怎么伤的,苗绿鸣怎么好意思开口说是带着学生爬树摔的,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然被批评了一通,心里委屈肩膀痛,一个早上三节课上下来,中午又值了班,觉得命都快去了半条。
却接到宋青谷的一通气呼呼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听话,非要去工作。
苗绿鸣也没好气起来:“你当我犯贱哪?不是没办法吗?”
宋青谷道:“什么没办法?就你每个月挣的那一脚踢不倒的钱,值不值得这么拼命?”
苗绿鸣道:“我知道您老是高薪阶级,也犯不着这么贬低人吧。”
宋青谷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苗绿鸣叹气说:“是事实。”
宋青谷说:“干嘛?生气啦?”
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第一次小小的绊嘴。
苗绿鸣说:“没,我要上课去了,挂啦。”
下午,下班的时候,宋青谷又打来电话,说是在学校附近的图书馆阅览室等他。
想到他说的那话,苗绿鸣还有点儿小小的生气。见面时见宋青谷也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可彼此的这气都没有持续很久,两个人相互看看,不知怎么地,就都笑了起来。
宋青谷留苗绿鸣在自己这里住,等到苗绿鸣肩伤好得差不多了,一个晚上宋青谷突然说:
“我说绿绿,你搬过来住得了。”
苗绿鸣正低头往划破的手指上缠创口贴,愣一下没有作声。
宋青谷挨过来蹭蹭他的肩:“跟你说话哪。反正不能结婚,干脆先姘着得啦。”
苗绿鸣笑起来:“姘?干嘛说得这么难听?”
宋青谷也笑,凑上去轻轻地咬苗绿鸣的脖子:“这个词儿不好吗?我觉得挺好。又香艳又温暖。你看啊绿绿,又是个女字旁的字呢。他们女的,什么好字眼儿好事儿都摊上了,还(宋青谷把这个字读作第四声)不知足!”
苗绿鸣歪着脑袋缩着脖子躲他:“哎哎哎。”
宋青谷捏住他不准他躲闪:“来姘居吧来吧来吧。”
苗绿鸣别了嗓子说:“俺娘说啦,不能随便跟人同居。”
宋青谷扑上来上下其手,“来吧,多好的一个米箩啊,不跳可惜了儿的。”
苗绿鸣说:“啊,你......你......你松手。”
宋青谷说:“你答应我松手。”
苗绿鸣说:“你松手我答应。”
完了,到底是小鱼儿,经验不足,着了这个苞谷的道儿啦。
答应算是答应了,苗绿鸣并没有马上搬,宋青谷也不催他,继续着两人的约会,他们甚至把咩咩从医院里“偷”出来,去八卦洲吃土菜。回来得晚了,又留咩咩在家住了一晚。
咩咩家庭贫困,好多普通的小家电象是电熨斗,微波炉,什么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最感兴趣的就是土司炉。看着软软的面包片被放进去,片刻之后跳出来变成脆脆香香的,他简直着了迷,睁大了眼,巴巴地看着,不时用手摸一下,小心得不得了,那副样子,真的象是小羊羔一般。三个人亲热得很,咩咩问是不是苗哥哥也住在这里,宋青谷随口就说,苗哥哥明天就搬来。
第二天,苗绿鸣开始搬家了。
苗绿鸣的父母都在苏州,家里对他的情况是一无所知的,他暂时没那个胆子跟家里人摊牌,也没有这个愿望。
但是跟人这么开始同居,苗绿鸣想,无论如何得知会一个人。
师兄齐讯。
师兄是知道苗绿鸣的事的,是苗绿鸣告诉他的。
师兄是个很可靠的人,苗绿鸣心里太清楚。那段日子,正是苗绿鸣最苦恼的时候,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
苗绿鸣去找了师兄。
师姐走后,师兄一个人住在出版社的宿舍里,条件相当不错。
师兄知道他要来,买了许多菜,忙里忙外地做饭。念书那会儿,师兄就用小电炉子烧过许多次饭给苗绿鸣吃,他总觉得他的小师弟苗苗瘦得可怜,食堂那种饭拿来喂这样细瘦的孩子,只能越喂越瘦。
苗绿鸣啃着师兄给削的苹果,看师兄穿着小围裙忙来忙去,斟酌半天,凑过去低低地叫:“师兄。”
齐讯说:“什么?饿了吗?马上就好。”
苗绿鸣又叫:“师兄,那个......我,认识个人。我现在,要和他,住在一起啦。”
师兄明显手上一滞,回过头来看着苗绿鸣,温和地说:“什么样的人?”
苗绿鸣咬着右手食指,上面因为长期写字,有一块硬硬的皮,他心里一有事儿,就这么咬。
师兄摸摸他的头说;“苗苗,别咬手。”
苗绿鸣说:“是市电视台的一个记者。人,还行。”
师兄沉默一会儿慢慢地说:“师兄相信你的眼光,苗苗,他待你好就行。要是他骗你或是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苗绿鸣啃一口苹果,呜呜哝哝地说:“不会。”
师兄笑起来,“苗苗,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不需要师兄护着了吧?”
苗绿鸣巴在师兄背上说:“师兄永远都是师兄。”
齐讯笑,“真这样?那肩膀伤了都不告诉我,等好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苗绿鸣笑。
师兄说:“行了。过来吃饭吧。对了苗苗,你手头有没有现成的教学论文案例之类的?交给师兄,我给你发在我们杂志上,以后评职称时用得着。”
苗绿鸣睁圆了眼睛:“嘎?小学老师也要论文才能评职称?”
师兄说:“看看,还是小孩子吧?现在哪儿不要那玩意儿?你放心,有师兄在一天,一年给你发个一篇不成问题。”
苗绿鸣给师兄倒上酒,“谢师兄!”
师兄也顾不上自己吃,慢慢地喝着酒,只看着苗绿鸣出神。过一会儿说:“苗苗,你好好的,啊?”
苗绿鸣说:“嗯。”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小学老师评职称要论文,他并不在意那职称,他只是在意师兄,他得让师兄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的的确确是少不了他的。这个敦厚的,护了他四年的男人。
趁着第二天是周末,宋青谷上午去拍片,下午就陪苗绿鸣去退了房子,收拾了行李。
临出门前,小鱼儿说要去趟洗手间。
小鱼儿坐在抽水马桶上发愣。
从小到大,他一有事儿就会躲进洗手间里去想。
他不是没有恋爱经验的人,但他的确是没有与人同居经验的人。
这两天来乱糟糟的,小鱼儿的思绪象被赶进了窄胡同里的羊群,张惶失措,找不到个出路。
小鱼想,这一步跨出去可不同寻常啊。
要是再摔一下跟头,估计自己怕是再也没有那份重新来过的勇气了。
人要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该多好。
外面,宋苞谷敲门:“Hello,绿绿,你是不是掉进马桶了?我来救你如何?”
小鱼儿把心一横,管他,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了被人涮了的那一天,再把头缩起来接着做甲壳类小动物好了。
小鱼说:“来啦来啦!”
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笑说:“要不,咱们这就出去把宋苞谷迷死?”
头歪过来歪过去地细细端详一下,叹口气自语道:“不行,没那个本钱。”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鱼儿彻底地落网了。

wsdynscu 发表于 2024-10-10 19:13:17


9
搬过来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宋青谷说:“今天晚上有客人。”
苗绿鸣问:“是谁?”
宋青谷说:“不是外人。”
苗绿鸣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嘛?神秘兮兮!”
原来果然不是外人。
是那个上次吃面时见过的女子。
苗绿鸣不爱女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人。
浓眉厚唇,美得大气,隐隐又混着孩子的天真与男子的爽利,不由得人不喜欢。
宋青谷介绍道:“常征。我搭档。”
那个叫常征的女子做势要扑过来的样子让苗绿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宋青谷接下来的话,让苗绿鸣下巴差点儿吓掉下来。
“不是外人。是你栀子姐姐。”
苗绿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风车一般,却理不出个头绪来。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再一想,明白了。
常征已经扑了上来。
“小苗小苗小秧苗。来给姐姐抱抱!”
没头没脸地抱住了就不撒手了。
宋青谷过来把她从苗绿鸣身上撕开,“注意形象啊!当着我别太过了!”
常征挥过一拳去:“吃醋啦?我跟小苗的交情可比你深多了!”
苗绿鸣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生气的,这两个,串通好了拿他当个小猴子耍着玩儿不成?便躲到一边儿去洗杯子。
常征过来硬要帮忙,趁着洗的功夫,她低低地在苗绿鸣耳边说:“宝贝儿,生气啦?其实,不是故意耍你的。整个市电视台,这个栏目,那些个摄像,姐个个都熟,有几个可以称做苞谷的。姐只是想,你们俩真的挺合适。”
苗绿鸣听不得软话,嗯一声。
常征突然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补充道:“放心,以前你和阿国的事儿,我没有告诉宋苞谷。”
苗绿鸣手上一顿,脸慢慢地红起来,过了一会儿晃过神来轻声说:“谢谢。”
常征看着他的侧脸,尖下巴,脸上隐约的红晕,稍许的尴尬,不知为什么就怪心痛他的,但愿自己这一次没做错事,不是瞎搅和。
为了省事儿,晚上吃的是火锅。汤底是买的,一股子浓厚的味精味儿,菜却都是极新鲜的。
常征这女子,真不是一般人,大开大合,豪爽之极,比男的还能喝,衣袖卷得高高的,露着雪白圆润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劝酒劝菜,仿佛她倒是主人。最有趣的是吃到最后,两个男的都饱得动不了了,只有她还一个劲儿地捞着那剩下的菜底,边稀里哗啦地吃着边说:“快吃快吃。吃了不痛扔了痛。”
吃完之后居然还削了两个苹果吃了,说是这样不上火,看得苗绿鸣目瞪口呆。
宋青谷说:“你还吃不够?啥时候走啊?”
苗绿鸣踢踢他,哪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
常征却并不在意,反而哈哈笑起来:“我们家那口子等下来接我。放心放心,不会耽误你的良辰。”说完又大笑,前仰后合地,笑得苗绿鸣恨不得躲到沙发底下去。暗想,现在的女人可真是了不得,比男人的皮还厚。
她果然与宋青谷是对好搭档,一个BL一个BT,真是西葫芦配南瓜。
过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接她。
那是一个出乎苗绿鸣意料之外的男人,非常厚道的样子,几乎有些木讷,五官极其平常,个头也不高。站在门边,撑开了常征的大衣侍候她穿上。打过招呼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温吞吞地笑着。
常征走到门口,苗绿鸣送出去。她把他拉到黑暗里,小声地说:“宝贝儿,你听我说,要是宋青谷以后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苗绿鸣低头笑,含糊地答应了。
常征又说:“过来过来,姐姐亲下。”说着就拉了苗绿鸣过来,真的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一下。
苗绿鸣简直被她弄蒙了。直佩服这位姐姐的对象真真是好涵养。
以后很长时间相处下来,常征与苗绿鸣发现彼此对对方的认识都有些偏差,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晚上,宋青谷苗绿鸣两人谈论起常征来,宋青谷说:“她嘛,人还不错,就是有点儿变态。”
苗绿鸣咕咕笑:“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宋青谷说:“一个女人,居然叫‘长征’,还不变态?写那种小说更是变态。写稿子也没见她那么上心。拖拖拉拉的,网上倒是一天不落地更新啊更新。”
苗绿鸣说:“你看过她的小说?”
宋青谷说:“稍稍瞄过两眼。写得什么呀,又是父债子偿,又是白血病,又是车祸,还安乐死。人家是一地鸡毛,她是一地狗血。”
苗绿鸣大笑:“没你说的那么糟糕吧,还是可以看看的。”
宋青谷斜了眼睛望着他说:“你那么喜欢?是不是她写的人物象你的梦中情人?”
苗绿鸣也斜他一眼道:“是又怎么样?”
宋青谷一下子把他压在身下,压得死死的,说:“我压死你。”
一边那手不安分地倒处乱摸起来。
苗绿鸣说:“哎呀,你......你......你,放开放开。你吃的什么飞醋,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我的梦中情人。”
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后来,他还真的遇上了。
这是后话。
宋青谷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掐了他的腰道:“乖,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苗绿鸣配合地拿腔拿调地叫:“不要啊......”
同居的日子,拉开了序幕,却不料,很快就到了尾声。
住了没半个月,有一晚,宋青谷说是交房租的日子,果然吃了晚饭不久,房东就来了。
却说下个季度不打算再租给他们了。
宋青谷面无表情地送走了他,转过身来便跳脚痛骂,各色骂人的话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其中夹杂着北方的土话,苗绿鸣不是太明白。
苗绿鸣第一次看他发飙,觉得很好玩。
日子久了才明白,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发怒归发怒,当务之急是找房子。
满大街都开的是中介公司,房子遍地都是,可是要想找到满意的真是不容易。
首先,在价钱问题上,两人就有比较大的分歧。
宋青谷坚持,只要房子好,住得舒服,房租在一千至一千五是可以接受的。苗绿鸣大吃一惊,“一千元?一千五?干脆抢钱好伐!”
然后是房型,这个问题,两人的意见也没有统一。
宋青谷认为,关键是要有房有厅,最好是卧室带卫浴的那种,交通还要很方便,他怕挤车,也不喜欢骑车。
苗绿鸣则认为,远一点不要紧,有没有大客厅也无所谓,朝南就行,价格合理就行。
跑了一个多星期,宋青谷跑坏了脾气,看到一处两室两厅的房子,装修不错,家具一应俱全,离单位也算近,一个月一千五。说什么也要租下来。
苗绿鸣说:“干嘛要两厅的房子,白浪费钱。”
宋青谷笑着说:“不要你付的。”
苗绿鸣打一个愣,笑笑说:“宋苞谷你可真混帐!”
宋苞谷不以为然。
第二天,苗绿鸣上完课,发现小灵通上有五通未接电话,通通是苞谷的。
苞谷很兴奋地说,有要事跟他商量,关于房子的。
原来,苞谷有一次采访市电力局,碰到一个老乡,两人以后一直保持着联系,关系相当不错。
那老乡早已结婚生子,可是去年发现儿子得了一种血液病,治了许久,没有一点儿成效,听说加拿大有名医能够治这种病,夫妻两人商量着狠狠心把这里的一切都变卖了,全家移民。听说宋青谷要找房子,那老乡便说他目前住的房子,不如就卖给他算啦,也不多要,三十万,连带不走的家俱沙发什么的,都给他。
那房子宋青谷去过好几回,从房型到装修都没得说,那一套青色的真皮沙发宋青谷更是眼馋了好久的。
苗绿鸣听说,倒不象宋青谷那么激动。心里的小九九不免又劈里啪啦起来,他是真的还没有决定要跟哪个人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宋青谷说:“这么着,房子我来买,你算我的房客好啦。”
苗绿鸣想一想说:“这样也行。每个月我给你五百块钱的房租,你拿它付贷款也好,怎么样也好,随你。”
宋青谷看看他,也说行。
直到去看那房子苗绿鸣才发现,一个月五百的价,实在是太天真了。
小鱼站在新房子中,不知怎么是好,吱吱唔唔地说:“要不......我给你......嗯,一个月八百?”
宋青谷把他抓过来,凑在他耳边贼兮兮地道:“要不,你陪我一次算一次的钱,抵房租如何?”
苗绿鸣眯起眼说:“行啊,这位爷。摸一下一百,做一次五百。”
宋青谷捏了他的下巴做恶霸状道:“来来来,大爷来验一验货。”
苗绿鸣说:“唉,你看那墙角怎么有一块水渍。”
宋青谷转头望去,苗绿鸣从他怀里滑出去大笑:“验你个大头鬼!”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一通乱忙,收拾东西,也不知怎么的,两人都有那么许多的身外之物。
宋青谷的工作忙,但时间却是自由地,平时不拍片子时就回家去收拾,苗绿鸣却全靠下班以后的时间,天天熬到一点多,两天下来小鱼儿又细了一圈。
星期天上午,宋青谷去拍条短消息,苗绿鸣一个人在家理东西,大件的东西基本上都打了包,请搬家公司送到新房子里去了。只剩下些零碎。
苗绿鸣打开壁橱的门,把里面剩东剩西全扒拉出来准备该扔的扔,该装箱的,给它再装成一个小盒子就齐了。
壁橱底部,有什么硬硬的东西。苗绿鸣用力拉出来看,好象是木板,外面包着牛皮纸。
好奇杀死猫,苗绿鸣这回算是真懂了。
他慢慢地解开外面的细绳,打开牛皮纸,里面还有一层报纸。
露出来的,不是木板。
手工钉的相框,朴素里别有风味。
是两幅摄影作品。
苗绿鸣看着相片里那人的乌发明眸,俊美的面孔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他记得宋青谷跟他说过,这种,叫伦勃朗布光。
宋青谷说他最拿手的。
果然。
苗绿鸣呆坐一会儿,地上实在是凉,就把相片重新细细地包好了,还放回原处,什么也没说。
在旧房子里呆的最后一天晚上,苗绿鸣的心情怪怪的,不小心在地上放的一个小盒子上绊了一下,只听得里面稀里哗啦一响,那边宋青谷大叫了起来。
苗绿鸣把宋青谷最爱的一对法国高脚酒杯踢碎了。
宋青谷叹息道:“这对杯子啊,跟着我一路从北方到了深圳,又从深圳回了南京啊。”
苗绿鸣说:“对不起,我想法子赔给你。”
宋青谷把那碎片捡出来,托在手心里,又叹一声:“问题是,哪儿买去啊。”
第二天是星期天,两个人快十点起来,准备在这边随便吃点儿就走。
门上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了。
苗绿鸣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那人看着他们俩,把钥匙轻轻隔在玄关的隔板上,微笑着说:“哟,宋青谷,你要搬家?”
苗绿鸣心里忽地涌出一个句子:
太阳出来了,月亮就不存在了。

哈哈哈555 发表于 2024-10-10 19:23:07


10
那男子看看宋青谷,又看看苗绿鸣,扬扬下巴含笑道:“宋青谷,不介绍一下?”
宋青谷的脸向来红润,这会儿却刷地退干净了颜色。
那男子倒是笑容满面的,眼睛里全是飞扬的神彩,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帅气。
他说:“我说宋青谷,你就是不想看见我也用不着这副嘴脸啊,在你新小情人面前多没面子。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何滔,宋青谷的老相好。这位是新人吧?”他走过来围着苗绿鸣转了圈哈哈笑起来:“嗯,是宋青谷好的那种调调。这么多年都没变哪。”
宋青谷总算出了声:“何滔,行了!”
何滔看着他笑。
苗绿鸣手足无措。
这是个什么状况?
三曹对案?三足鼎立?还是三方会谈?
苗绿鸣蒙了,头一阵一阵地犯晕。
何滔笑眯眯地在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划拉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一举一动之间,无限的风流俊帅。
他说:“来杯茶宋青谷,龙井就行。”
苗绿鸣下意识地就要去厨房拿水瓶,手脚动了动才省悟过来,小鱼真吓傻了。
宋青谷翻出茶叶,倒了水递过去。何滔捧在手上捂着手,嘴角含笑,低垂着眼不作声。
苗绿鸣说:“那个,我去趟卫生间。”
苗绿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
那么淡的五官,钱钟书先生说的,所谓一把热手巾就可以抹去的,真是啊,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不象个狐狸精的样子啊,怎么就一次两次地做了第三者呢。
苗绿鸣记得五笔字型,一打出“第”这个字,就出来一个联想词组:第三者。
他母亲的!何其无辜的“第”字,何其无辜的苗绿鸣!
苗绿鸣恨恨地想。
他走出来,在一角找到自己平常用的一个黑色大包,背上身,又随手拎了一旁的一个旅行袋,谁也不看说:“那个,我先走了。”
出来关上门的时候听得那个男子轻脆的笑声:“看把人家孩子吓得。我的错我的错。”
苗绿鸣迈着软趴趴的步子走在大街上,去哪儿?那边自己的房子刚刚退掉,租的时候说是长期,住了没半年就退,房东阿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里还指望再租给自己。招待所?破破的一间房,全是霉味儿还老贵的。在办公室打地铺?帮帮忙好伐,不要笑死人啦。
师兄。
只有投靠师兄了。
苗绿鸣坐在马路牙子上,托着下巴先想一个什么借口。
师兄齐讯今天下午有个会,直开到快九点才回来,回到家就看到门口坐着苗绿鸣,在吃饼干,小鼹鼠似的。
师兄心痛死了,把他拉起来,领进门,问他怎么不早给自己打电话。
苗绿鸣说:“我怕你在忙,反正我又没事,师兄......那个,在你这里挤两天好伐?我......我们的那个新房子,墙有一点起皮,重刷了乳胶漆,有味道。”
师兄看看他说,“挤什么挤,那间空的卧室现成的被褥,缺什么尽管开口。”
苗绿鸣嗓子里突然紧紧地,掩饰着说:“师兄,饿了。有没有吃的,方便面就行。”
师兄说:“吃什么方便面,炒碗扬州炒饭?”
苗绿鸣哼哼说:“腻。”
师兄说:“那小煮汤面?”
苗绿鸣说:“嗯。”
师兄等他吃完了,从他手时按过脏碗去,在水笼头底下慢慢地洗,问:“苗苗,出了什么事啦?”
苗绿鸣说:“没什么大事,挺好的房子,就是墙有点儿起皮,刷一下就很完美啦。”
师兄转过身来突然抓住苗绿鸣的右手,摸索着他的食指说:“苗苗,你心里一有事儿,就会咬这根手指,今天这儿都快被你咬烂了。”
苗绿鸣扯扯脸做出一个笑脸。
师兄说:“苗苗,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给师兄说,宋青谷怎么你啦?我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给你赔罪。不然,就不跟他处也算了。”
苗绿鸣说:“别,师兄,我现在不跟你说详情,等过些天,我会说给你听,我保证不象上回瞒着你。......没什么了不得的,离了他我还活不了了?”
师兄细看他一下,说:“也行。你能这样想就行。”
晚上苗绿鸣想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带出来的那一个包里装的竟然是一堆零碎,半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
小鱼扑过去翻了半天平时带的那个包,还好,因为怕弄丢,所以把自己的银行卡从藏书的夹层里拿出来放在了包里,不然,真从姥姥家赔到了舅舅家了。
这么一折腾,苗绿鸣连澡都懒待洗,胡乱擦擦脸刷刷牙,穿了师兄借的睡衣,裹进被窝里就睡。
以为今晚就能住新房子了呢,谁想到居然流落到师兄这里来了,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人可以控制的呢?
苗绿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突突地往外冒词儿:红酥手啊黄藤酒,寂寞沙洲冷。只道是鸿雁来宾,却不料铁链锁孤舟,物是人非事事休。念去去千里烟波,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此情无计可消除,烟波江上使人愁。
直到快天亮时他才朦胧睡去,闹哄哄的心头静下来,这轻薄的睡眠间,有疼痛涌上心头。
苗绿鸣就暂时在师兄家里住下了,衣服穿的也是师兄的,后来师兄又硬给他从里到外买了新的。
很快到了学期末,苗绿鸣格外地忙起来。
这学期,省里面突然下了通知,要调研五年级的语文数学。一个班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学生用省里的卷子考语文,另一部分考数学。
仿佛沸油锅里落进了冰水,整个学校都乱了营。校长下了死命令,在区里的排名不能低于前五。
苗绿鸣他们五年级开始了复式教学,考语文的那些学生每天专攻语文,考数学的那些学生每天专攻数学,一堂课上两个老师,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老师们气急败坏,学生们灰头土脸。
苗绿鸣每天有改不完的卷子和大小作文本。
苗绿鸣想,这样也好,免得脑子闲下来想些无聊的事。
心里却还是蠢蠢欲动,每天都牢牢地记得把小灵通放在口袋里。
但是那电话却一直没有来。
那个电话狂人,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除了教学上的工作,苗绿鸣因为还担任班主任,所以还有许多琐事要做,比如写评语,收学生订杂志的钱,制定假日雏鹰小队活动计划,学生体验等等等等。直忙得小脸就剩了一窄条儿,把同办公室里中年发福的女老师羡慕得了不得。
苏剑说,苗绿鸣快成人干儿啦。
你要不嫌我字丑,我替你抄成绩册上的评语吧,他说。
苗绿鸣说:“孔夫子不嫌字丑。我更不嫌。谢谢谢谢。”
好容易一切都忙完了,发年终奖时,苗绿鸣因为是暑假后刚来的老师,只拿了一半。
他跟师兄说要回家过年,师兄非要送他到苏州,苗绿鸣不肯,师兄说也好,他自己也回爸妈那边过年三十。师兄是本地人,他家在东郊有别墅,他再三再四地嘱咐苗绿鸣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
列车驰出南京站的时候,苗绿鸣收到了宋青谷几天以来的第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绿绿。后面一串省略号。
切断的藕,连着的丝。
苗绿鸣回道:你什么意思?想一想,还是没有发出去。
到家时爸妈当然是非常高兴的。
苗妈妈很利落的样子,苗绿鸣的五官眉眼与她十分相象。苗宝宝却有着极英俊轮廊,可惜有一点刻板。
三十晚上,苗绿鸣拿了一堆烟花到楼下平台上去放。鼻尖全是销石辛热呛人的味道。口袋里的小灵通不停地响着,示意有短信进来。苗绿鸣抄了手懒得去看。
妈妈在楼上喊:“鸣鸣,上来给你奶奶舅舅两边打电话拜年。”
等到终于能上床睡觉的时候,苗绿鸣才一条一条地看那些短信。
有大学同学的,有师兄的,有同事的。
更多的,是宋青谷的。
一律都只有两个字:绿绿,和一串省略号。
苗绿鸣一条一条地删,删到最后一条停下来。
苗绿鸣的妈妈也是小学老师,从小家教甚严,从不许他说粗口,于是苗绿鸣回道:去你母亲的。
把短信发出去以后,他睡下了。
初五一大早,苗绿鸣起程回南京。
到了的时候,他突然不想下车。
补了票去了上海。
苗绿鸣只在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师兄师姐来过一趟上海,只记得师兄带他去一家川菜馆子吃的饭,又便宜又干净又好吃,除此之外什么头绪也没有。
打车到了南京路,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一套被他打碎的法国葡萄酒杯,开始一家一家店去找,想找到一套一样的,到时候,还给他也算是什么也不欠他的。
从早上找到晚上,终于在一家门面很小的叫做琉璃之所的小店里找到了。
其实苗绿鸣当时也没看仔细到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杯子它就碎了。
如今这一对,不过是差不多的样子,一样贵的价钱吧。
捧着这对杯子,苗绿鸣坐上长途车回了南京。
回到师兄那里,师兄早回来了。看到苗绿鸣,快乐地说就猜到他这两天要回来,所以回来等他。
苗绿鸣只说了一句,哎哟可累死我啦,进了卧室扑进床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的两天,苗绿鸣继续开始忙碌。
学校还给每个老师布置了寒假作业,每人写十篇读书笔记,三十五岁以下青年教师还要写三篇随笔,给钢笔字若干。
苗绿鸣还一项都没完成呢,于是开始恶补。
这一天正在师兄的电脑上写随笔,开着MSN跟苏剑交流心得,突然跳出一个对话框不停地闪动。
是栀子花香常征。
苗绿鸣看着它发愣。它就不停地闪啊闪啊闪啊。
苗绿鸣终于点开它。一串宝贝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栀子花香:宝贝,你去哪儿了?我找你找得快疯了。打你电话又不接。
小苗:我回家过年了。
栀子花香:宝贝,宋青谷的事儿我知道了,你别伤心,我负责替你向他讨个说法。
小苗:谢谢你。我不伤心。可是你什么也别问他,什么也别做,行吗?
栀子花香:其实......他跟何滔的事儿我也了解一些。何滔一年以前走了,我也以为他们分手了。要不,我也不会撮合你们,不会赞成宋青谷追你。
小苗:这样啊......
栀子花香:宝贝,我是真觉得你跟宋青谷更合适,一半是女人的直觉,一半是有根据的。
小苗:......
栀子花香:宝贝,你听我说,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宋青谷是木命,何滔是火命,火烧木,木不容火,你却是土命,土养木,木固土。相信我,你和宋青谷在一起比较好。
小苗:栀子姐姐,我记得你是法学硕士。
栀子花香:这不是迷信,是科学。宝贝你可别轻易放弃。
小苗:栀子姐,我的寒假作业还没写完,还有两天开学了。我下了先。
栀子花香:宝贝,宋青谷这些天并没有跟何滔在一起,他请了假回北方去了,他的养母去世了。
苗绿鸣愣了,最终还是打上一行字:
小苗:栀子姐,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的,你放心。我先下了。
临开学的前一天,南京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苗绿鸣跟学校里青年文明号的老师一起回校扫雪。
有电话来。
苗绿鸣的手都快冻僵了,好容易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
是宋青谷。
苗绿鸣按下接听键。
宋青谷说:“绿绿我要见见你。”
约了晚上在D大门口见。
这也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因为地处市中心,且有一部分学生宿舍在校外,进出管得也不严。
D大有很隐避的小树林,有点儿闹中取静的意思。
苗绿鸣晚饭没有吃,一点胃口也没有,买了一块德芙黑巧克力,坐在小树木深处的一张石凳上等宋青谷。
宋青谷这次没有晚多少。
借着昏黄的灯光,苗绿鸣看看他,他的胳膊上戴着孝。
宋青谷的眉目疏阔,蓬勃的浓发,整个人象构图太满的一幅图,好象随时都会满溢出来似的。
苗绿鸣发现自己是想他的,从心底里想。
他可以确实自己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亲近的人长得象宋青谷,可是他的样子给予自己的熟悉感是那么地真切。
苗绿鸣不说话,把手中咬过的巧克力递给他。
宋青谷说:“你吃吧,我不吃。”
苗绿鸣说:“哦。”
低下头去继续啃巧克力。
宋青谷看他一会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叫他:“绿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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