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 BY 王十一 【完结】

「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 q+ J& B$ \( ^5 {' g6 a呵呵，当真如此吗？常留瑟确实大仇得报了，可却又不甘如此死去。因为他舍不得那个踏雪而来，将他拥入怀中的男人。

! t4 e* Z" n7 {3 `( S, R垂丝君，天下第一刺客。
他踏雪而来，将常留瑟留在身边，却不是因为爱。
/ ?8 D: x* ?$ S2 A* l# Q5 N# a在他眼里，爱未出口便已逝去，余下来的生命他只是为了杀一个人而活。
而常留瑟，就是他的「兵器」！他不会对兵器萌生怜惜，更不会爱上兵器。
常留瑟的告白尚未出口，却惊闻垂丝君爱的竟是一具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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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有情人遇见了无情心，他不是不恨，却更舍不得放弃。
于是，表面冷漠而内心柔软的鲤鱼精朱离、
被情感与理智双重折磨的摩诃和尚，
还有那凄美艳丽的小季，
一切都成为了常留瑟小慧智计中的点缀。
他小心翼翼地经营，只为赢得垂丝君那颗执著的心！
(下)
是否无论他如何算计，终究无法得到垂丝君？
讨来的冰精，又被男人变着法子拿了回去，
! ]9 l# N# r: g2 e竟是为了生不同寝死却同穴的双棺作冰饰……
+ E- Y0 ], S" k可笑自己的多情成了垂丝君眼中的无聊！
& Y- n( P. U- Z2 V8 ?& b那就割袍断义，再不纠缠！
+ M6 ]8 j# x  a3 C可天涯茫茫，常留瑟又能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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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f, S! K3 ^( E" i$ M, t归尘主人「碰巧」招待了他，又「碰巧」给了他提点。
他常留瑟可不是听话的主，
只不过一下山就被尸陀林主带回去当了明妃，
最初为了垂丝君而想手刃之人就在眼前，
# i0 {% t+ S  H% `# G) l7 \还居然成了收容自己、提供自己无虑衣食的伴侣！
7 K( y6 x0 t! ]这原本就与自己无仇怨的人物，
真就要成了常留瑟后半生的依托了吗？

/ {1 `1 f/ I" D4 u  X得知常留瑟投奔令自己恨红了双眼的仇人，
垂丝君怒不可遏，仗剑就杀入了尸陀林……
' U) e8 b5 s9 [6 P大仇能得报否？与小常的爱恨又如何解清？
难道真要落得最终，散尽千金，只得一抱情人的尸骨？
, Q- e! P' t$ c第一章
9 [$ K! ]9 H' x8 `　　良驹芒青扬起一行雪尘，鞍上的英俊男人微扬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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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言中的树林近在眼前，他翻身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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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 e4 m# T; O, \# a3 \* @" V　　白的雪，紫的林，不远处有一抹暗红。

　　竟然毋需寻找，那人就倒在林中空地上，一身大红喜服虽残损，但霞披华丽，依旧暗示了豪门新妇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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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拴了马，走近那雪地里的红衣，预言提及此人应是男性，但若是寻常男子，又怎会身披嫁衣，昏倒在这雪地冰天之中。

/ g) R! z: _* ^! F3 V2 p  N　　在他低头思索的同时，红衣突然醒了，伸出一只带血的手，牢牢捉住男人下摆的裘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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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Z4 s' x2 H  U8 [9 `　　「救我……」虽略嫌青涩，但的确是青年男子的声音。

' A# R  @. S# L　　红衣间乱发披纷的人抬头，露出一张半褪浓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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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v& v8 l, ~; B1 r　　精致太过，反而呆板如同人偶，玉簪粉未褪的地方，白素颜则冻成了青紫。

* d4 j+ a5 x4 ~, W3 t" D' w　　再加上似血点的口脂，只觉得像凄厉女鬼，没有半点美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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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9 v2 k; V4 w4 P6 u3 F1 k　　「救我罢！给你钱……很多钱。」

6 M2 q) @' I2 Q" J  n# m　　像女鬼的青年拽着男人，许给他百两黄金来救自己的性命。

　　策马而来的男人沉默一会，俯身将他抱起。

　　北国的冬日很冷，在明白自己获救以后，青年再度失去知觉，男人想脱下自己的狐裘替他保暖，摆弄对方衣物时发现青年腹部有一道新鲜的血口，而腰上紧紧束着个染血的包袱。

　　包袱上的血干涸发黑，显然不属于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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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y3 e/ o# U　　事后男人解开了包袱，里面滚出一粒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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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两黄金？那自然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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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养伤的青年端着碗靠在床上笑道。

　　「挨不到小半个时辰我就会冻死，不骗人就只能去骗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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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笑得好看，精致的五官生龙起来，像朵开错了时节的榴花。

7 }5 `! A! V8 C7 y2 n: I　　他叫常留瑟。

　　足月椿堂先叙，足岁萱堂病亡，三年前阿姐被郡守捉去行乐后投井自尽，一路坎坷走来，方二八年华已是孑然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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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3 t  h7 ]5 s& S" k6 B' P　　常留瑟六岁拜入武林小门，十余年所习的挚脚功夫，便都用在了复仇上。

　　那个冬夜，他扮作太守新纳的姬妾混进府中，又带着仇人的头颅负伤逃亡，被踏雪而来的垂丝君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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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a. ?* x) V# y5 e　　垂丝君，句芒轻骑、依循预言而来的男人。

5 b$ X$ B% d5 C/ M0 l6 S　　天下第一刺客，无人知晓他的真名姓，仅以垂丝君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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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 N3 q2 K9 Q) M　　「我救你，非是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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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正色回答常留瑟。

　　他是天下第一刺客，也收天下第一的酬金，这其中有真金白银、珠宝玉器，也有神兵利器、字画古玩。

0 V2 u) D! S3 o( X/ K3 I　　垂丝君觉得没有炫耀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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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算是隐瞒了三分的数量，也让常留瑟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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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将你练成下一任天下无双的刺客。财产也会分你一半。」男人许诺，「只要你答应与我一起除掉尸陀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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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R3 e  I# i　　尸陀林主并非是那传说中的死神，而是与死神齐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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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W1 f- _: U; O9 r& e, q　　当朝崇仰密宗，二十年前尸陀林主护送密宗佛像西来，后遁入江湖自成邪派尸陀林，以扭曲教义，行血腥术怯为营，死于其手上的男女不知凡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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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0 M9 @  k4 x4 I( }6 |' ?* k( G　　「堂堂垂丝君尚不能解决之人，在下草莽芥子，又如何能够帮得上忙？」常留瑟匆忙吃掉碗里最后一枚莲子。

　　「还请趁早另找高明吧。」

　　垂丝君不语，只从怀里取出一张檀纸，递到常留瑟面前。

　　「望之夜玄武之野，火燃紫木，得此子相助可焚尸陀之林。」

　　常留瑟读完，舔去唇上残留的糖霜。

　　「就凭这张草纸，垂丝君便救了在下一条性命？」

# {' w. V5 X8 ^& Y# Q: ?　　男人点头，「就凭这张草纸，换了我一斗夜明珠。」

　　他同时伸出一掌翻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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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M6 S. K: }% O- B0 O" ^　　「东极预言顶上的仙家，能知未来，但极顶天险，仙家亦索要不菲，是故百年来登顶问仙之人，仅十指之数。」

　　常留瑟讶异道：「竟有如此高明之神仙，那你有没有问刺杀尸陀林主后，是否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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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G8 s' F- a7 n1 H$ B　　垂丝君顿了顿，「大仇得报，虽死而无憾。」

　　「你竟然是为了报仇？」常留瑟好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荣幸，让垂丝君不计酬劳地替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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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毫无预兆地沉了脸，道：「你若答应，我自然会择日告知。」

% [2 W2 K9 E" e" ^* {　　常留瑟看出他不悦，却也没有胆怯的意思。

　　「若是我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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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6 R3 g$ s( p% N5 D6 k　　「你若不同意，我只能再将你扔回雪地里。」垂丝君回答得坦诚，「或者你拿出百两黄金来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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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是真的已经大仇得报，死而无憾了。」常留瑟学着口气回答，「家人恐怕还在转轮司前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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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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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1 K2 U: b　　「既然毫无留恋，那日又为何要我救你？」

2 f) m- b. i' o) K! ]　　「为了那粒人头啊。我当时还不知应该怎么处置，现在好了。」

/ u4 Y( {  f! K7 f　　顿了顿，常留瑟又问了一遍，「那粒人头真的处置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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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点头。「片了颊上的肉条入太守府厨房的肉糜里，剩下那个骷髅就摆在你门外晾着，想必是有别的用处，所以你还是舍不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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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o6 k9 `. V( U& c　　被说中了心思，真留瑟干笑两声伸手去拨垂到额前的长发。

　　他的手细瘦森白而骨节分明，发却黑亮，交错在一起竟真然有了些禅意的对比。

　　他最后说道：「大仇已报，以后本就打算混吃等死，不过若能与垂丝君在一起，我亦觉得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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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这毫无选择的选择，便在没有应承的应承中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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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7 Y" G! ~* R! v' h( M　　凭着年轻，常留瑟的刀伤恢复得快，七日后垂丝君便要开始教他武功。

5 o" u- l" m2 R3 ~; Z　　武功不只是简单的教与学，常留瑟内力贫弱，心法漏洞百出，即便日后苦修，恐怕亦无臻进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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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A6 L& K8 b2 x1 ]% d　　是以垂丝君决定先破后立，让他散功。

　　散功是极艰苦的过程，常留瑟功底虽弱，过程却仍需得七七四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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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E% x8 w! k　　此间每隅七日服一次散功丹，并糖浴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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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 ^7 j: a7 E4 z4 Z　　昼夜运功，不得间断超过一个时辰。

　　于是刚下地的人，又回到了塌上，催动内息将十余年来的功体一点点从血髓中逼出。

5 g. ?/ b; w2 A7 m" {& F. f7 F　　其感觉就像是敲碎骨头，从内里榨出汁液来。

　　垂丝君用功护住了常留瑟的心脉，同时在他口中塞了软木，饶是如此，半个月下来，那沉檀木的浴桶沿上还是被常留瑟细细十指抠出了三寸长的深痕。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被垂丝君从浴桶里赤条条捞出来，绵软无力的常留瑟只剩双唇尚能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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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L8 N* _* \0 c, v4 ~$ ^8 f　　于是索性窝在垂丝君身上全力以赴地碎念，直到被抢白了一句。

. `! r7 Y* y- u0 e0 T8 H1 H　　「从没有见过如你这般聒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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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E' h, |9 J" S2 V　　「这叫自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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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7 I' h; J/ U8 a/ V( {  i1 b　　常留瑟脸色虽白却依旧能笑，他微敛了眼睫，很是受用垂丝君怀中的温度。

　　「人生本就是苦，又为何要再战战兢兢的活。大不过被你一把掐死，可是你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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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听了他的胡言乱语，也只是眉头微蹙，抓起布巾将青年雪白的身躯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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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 A8 a+ r5 ]+ J　　深山里的宅院，只有四五个上年纪的老朴，以及三名心智障碍的粗使。

　　常留瑟因为散功而暂时成了瘫子，垂丝君便经常亲自过问他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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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k4 A+ ^* R7 d* T6 Q) c　　后来的十来天里，还隔日带常留瑟去寒泉，籍由寒气麻痹疼痛，闭合体内随功力散出而被冲破的细小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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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E4 t( D5 P& S　　或许这也算是练功的一部分，垂丝君没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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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他很是佩服于常留瑟的超常的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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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6 u+ G; H　　散功比照剐肉凌迟亦不为逊色，然而青年只是面色灰败、偶有痉挛抽搐，却从未出声求饶，或者落下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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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在糖效稍退的时候，还有心情与垂丝君作些调笑。

　　若是仅从这一点上看，他便已经胜过某些江湖老手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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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日的散功终于挨了过去，那天垂丝君将自己的内力灌入常留瑟印堂，只觉得阻挡之力消失，青年的身躯如同中空囊袋，将内力尽数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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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g2 a" _; W6 J　　「这下就算你赶我走，我也决计不走了。」

　　常留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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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在床上调养了十日，青年能握起重物的第二天，垂丝君将他领到了后院的练功场上。

5 x" k1 |2 S5 ^　　垂丝君的宅院，只不过是修筑在无名深山中连缀的十数间木房，从式样上来似乎是古已有之，垂丝君只是拿来做了修缮，所谓的练功场，竟是三面环着峭壁的一个深潭，上面浮一大片竹捧，排角用铁链牵了钉在岩石上，却依旧余了很大的空间得以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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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是大病初愈的身体，一站到排上就发晕，于是每每要倒在垂丝君怀里。

　　然而垂丝君只扶了几次，便站到边上由他自己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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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 F* K- n5 E' _8 L  _* ]/ u　　「喂，你不是要教我武功的么？」常留瑟大窘。

　　垂丝君悠然道：「先在排上站稳了，再计较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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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常留瑟就花费了三日学习在排上躲闪腾挪的技巧，倒为日后轻功的研习奠定了不错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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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垂丝君开始在竹排上教授他基础武学，这其中大部分常留瑟都曾研习，颇有些心得，是故精进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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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末垂丝君便让常留瑟选择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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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选择剑，理由无他，仅仅是因为看见垂丝君随身携带的那柄宝剑，心中忍不住地喜欢。

2 u3 [. d: r% o, z/ e　　那柄宝剑是垂丝君最惯常的兵器，不知是用何种材质锻造而成，通体呈现由青至蓝的明艳渐变。

! ], A' ~/ J/ i2 f9 Q) |　　剑首上用银铸了小尊衔灵芝的凤凰，此剑也因此有了「太凤惊蓝」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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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U2 P& E. }. s　　然而常留瑟上手的第一柄剑却是木制，仅用来摆招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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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D. E1 F; f) l: i　　或许是因为「求之而不得」的心情，常留瑟决心用心研习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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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出了这座深山，他也不知应该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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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种关系虽然古怪，但至少一年两载并不会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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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心想这或许就是命数，谁知道数年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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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教授他的是一套行剑，并不需要太过深厚的内力，反而依靠敏捷精准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取得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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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是聪明人，很有些武学上的天赋。

　　一套剑招二十式，一旬下来已经耍得行云流水。

9 M3 d4 y/ n" x+ o　　只是力道与精准尚欠，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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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 q& W7 P　　从第二月开始，垂丝君便安排常留瑟上午练剑法，下午练轻功提纵，夜里熟记各种武功心法及江湖要诀，睡前再服下一枚倍增功体的珍贵丹糖，再一个月下来，饶是常留瑟本人，亦能觉察出精进之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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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I( P+ n  Y2 Q1 ]* D3 S　　每隔一旬垂丝君都会特意安排一日休息，着宅子里的老仆教导常留瑟一些修炼耐性的技艺。

　　常留瑟不曾想见，那些看似垂垂老矣的仆人，各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并非武学，而是书法棋艺，总之是那些需要静心凝神、或者慢得可以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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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听说垂丝君本人对垂钓之术亦十分精通，甚至能将那细小的鱼钩，化为瞬息之间取人性命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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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垂丝」的雅号，便是一次在以鱼钩连取七人性命之后响彻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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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O" J0 p: ~" j( ?　　垂丝君要常留瑟在书法，棋弈、茶道与垂钓中选择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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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常留瑟对这些都兴趣缺缺，只是被垂丝君逼得紧了，胡乱捡了书法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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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这运笔中的一撇一捺，都是呼应着剑招的起落，收势起势，其力道都能够化作剑舞，得以融会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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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每次看到常留瑟将所悟心得揉进剑招之中，垂丝君眼中的赞赏就会加深几分。

　　若说开始相处的那个月仅仅是常留瑟单方面的自来熟，那么此后的二人，便是真正进入了亦师亦友的磨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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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C  w( `8 ?: u  I　　不知不觉之中，北国的冬季就快要过去。

入春，虽然还有些料峭，但人心似乎已经循着时令鲜活起来，垂丝君布在江湖上的眼线开始为他呈来源源不断的名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动笔，圈上几个有兴趣的人名，再由飞鸽送回线人的手中，叫他们与那些雇主谈价钱。

/ P# T5 [/ G2 ]6 S　　在垂丝君口中，接单杀人叫做「放生」。

. M+ d! ?2 O2 C! X1 b7 T+ P$ W　　常留瑟曾经在书房里见过一口牛皮大箱，里面迭着三厚本娟面线装名册，便是这十年来，垂丝君「放生」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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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脾性，不接雇主不明的「放生」，所有名册都横过来批成四列，分别记录着雇主、猎物、酬金以及其它一些简要记录。

　　常留瑟粗略地看了几页，在雇主那行上，竟然不乏当今武林上有名的角色，及朝廷之中执牛耳的人物。

+ n1 q2 P4 @1 G( _　　「朝堂与江湖同样，待到一定境界便会起风浪。然而身处于引人瞩目的高位，总有些事不便身体力行，却又不安心交给那些平庸之流，找我，亦只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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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常留瑟毫不避讳地问了垂丝君，男人非但没有介意他随章翻动自己的物品，反而这般解释。

4 e2 E8 p$ Z6 B% W% M/ A　　常留瑟追问，「难道他们不觉得将身份暴露给你，会是更大的不安全？」

　　「其一，十数年来，我不曾将名册中的任何人物公之于众，其二，名册里所欲除去之人，大多极为机敏，一旦失手便再无补救之可能，其威胁远胜于我将来揭发的可能。」

　　垂丝君继续解释道：「其三，这名册之中，因为第一次所托非人，以致刺杀失手而慌忙补救之人，亦不在少数。」

　　常留瑟耐心听完，笑道：「还真多亏了那些草包，让你赚到了现在的金山银山……说不定等你以后杀不动了，还能拿这些名册来勒索，一笔一个，也能赚个瓢满钵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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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h* F" s% z* n0 k) ?　　常留瑟一向胆大，这番话中更是带着些讥削，垂丝君听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 L9 T% p2 [3 U　　第二日练习提纵之时，常留瑟方才惊觉绑腿里的铅块竟被换成了同样大小、只是重上许多的金条。

　　然而过了数日之后，就算是再大一点的金条，也不足以妨碍常留瑟腾空，越过一人多高的游墙。

　　慢慢地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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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l3 B3 {& E1 y8 ]　　这天傍晚，常留瑟练完功，照例去找垂丝君研习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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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书房，看见男人又拿着紫玉龙毫在线人寄来的飞书上圈点。

　　青年嬉笑着凑了过去，道：「你倒像是皇帝那样威风，朱笔圈着几个就是几个。」

　　垂丝君见了他，最后舔了舔笔把信批完，晾到一边，同时示意常留瑟将架上的心法秘籍取下。

　　两人在案前落座，但没有立刻切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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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日，我会出山去西陵峡。」垂丝君道，「月后回程，这期间茶叟棋叟会督促你练功，旬假也不准在山里乱跑。宅院外的山道上都有机拓，不知诀窍者立毙。可听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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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_- k& e  x0 |9 J" {0 q/ G　　常留瑟讶异道：「你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宝贝，竟然还要继续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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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X( q. r: \0 f3 `0 `　　垂丝君道：「砥砺而刃锋，非不磨无以成宝剑，更何况……」他补充，「我现在取得的酬金，不还有一半是要付给你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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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E3 |  v- w1 ?) ]- P( \　　常留瑟显然极其受用这后半句话，凡是提到钱财，整个人顿时精神许多，水磨似的脸上甚至要放出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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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B$ N& {3 v7 ~) }　　他右手托住脸颊，伸出食指轻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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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5 r( J, y) D6 [+ }- c　　「既然是要去西陵峡，那可否帮我带一件礼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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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不意他得寸进尺，皱眉道：「麻烦！你又不是三岁小儿，何须自己哄骗自己。」

1 ~6 ~1 Z$ F/ D- t7 j　　「我岂不是孩童！」常留瑟瞪圆了黑水银丸似的双眼道：「我尚未加冠，也没有表字，不是孩童，那是什么！」

　　垂丝君听得好笑，却又抵不过他无赖，只好问他要带什么。

　　常留瑟嬉皮笑脸地贴上来道：「听过蛤蟆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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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E& l& p( f　　「没有。」

　　常留瑟解释：「那是我听阿姐说起过的地方，就在西陵峡明月峰下，说是靠水的洞里，像蛤蟆的岩石后面生一股清泉，沁甜无比。你若是去西陵峡，记得帮我带一壶回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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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听了，心想若是真有这个地方倒也不是难事，只是常留瑟这眼睛里一贯只有财宝的，怎么突然附庸风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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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茶叟，上次看我私藏了几块练功用的金条，结果晚上就在我搽的糖酒里加了米椒。痛得我找地方洗浴，却被他一扫帚打入寒潭……」常留瑟一面抱怨着，竟然跟着发起抖来，「第二天一早还要继续练功，总之被他操死。还不赶紧找桶好水让他玩儿去，恐怕迟早是要死在他手里。」

. p+ H6 L7 ?* T; P+ G　　垂丝君听了，眉蹙得愈发紧：「这说到底还是你的过错，岂有让我帮着补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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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被他指责，却也不解释，反而愈发忝着脸道：「我也是想亲手补偿过错，可谁叫宅院前后的水源都入不了茶叟的眼。而你却警告我不能随意出入深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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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心想那就让你咎由自取，低头却见常留瑟撑着头的手上衣袖层层倒落，露出一截藕似的小臂，上面横着一大片海棠色瘢痕。

　　「罢了，就帮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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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0 w: q" @5 r: p. H- C/ Z. e( q2 C$ y　　看了这截手臂，垂丝君也认为茶叟做得有些过，便不再与常留瑟计较，直接从取来的秘籍中抽出一张皮纸，交代他接下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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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t( Z. k- ^+ w　　常留瑟偏过头去看那张纸，原来是整片宅院的瞰图。

　　「这里面标着号子的十二间屋子，被我用不同的方法锁住。」垂丝君伸手在图上指点，「里面都放了不同的珍宝。你每推开一间，里面的物品就尽数归你。此外推开南面首间，我带你出游三日，推开北首，放你独自出山一次，推开西首，我便告知你为谁复仇，且满足一你一个愿望。推开东首，赠你一柄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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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 y7 @8 h" j/ e# K　　话尚不及听完，常留瑟整个人几乎就要发出光芒来。

, a" s+ G9 |9 ]　　他从垂丝君手里抢过瞰图，捧着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接着满足地叹息一声，小心迭好了贴肉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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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郑重的模样，反而让有心为难他的垂丝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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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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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垂丝君果然出发去了西陵峡，常留瑟依言取出瞰图在宅里四处走动，最后攀到了后院地势最高的瀑布龙嘴上，这才将几个号子与房屋一个一个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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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间屋子呈十字星匀婷分布，除去东向四间搭建在后山水泊之上，另八间都依地形而建。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

# b1 c2 v7 z( x% s+ ?6 @. A　　「主人吩咐，常公于开门时一定需要老朽在场，否则打开的一律不作数。」

　　棋叟和书叟自从垂丝君走后便跟着常留瑟，茶叟则被垂丝君有意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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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l7 Y4 s: A) V7 b, |　　这两位老仆，人手一簿一笔，就等着记录常留瑟如何破开那主人布下的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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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面头里的屋子定是最难解决。如此便从十字中心开始。」

　　常留瑟自言自语，在心里规定自己每天至少打开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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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实际的情形，却比预期糟糕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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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水阁考验轻功，南面考验剑术，西方考验智力，余下北向考验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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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8 M  O; @8 U( m0 W4 b* ]　　垂丝君分别在这四面屋子里下了不同类型、不同轻重的机拓。

4 f8 o! z  h7 ^9 u　　常留瑟试了两天才打开西边第一个机关，屋子里端正放着个沉檀木的小匣，迫不及特地过去打开，满满一匣东珠琥珀，直看得常留瑟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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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件财产！」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匣子，手还有些微微的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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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S: |1 A0 z: e+ \　　「主人说，这是常公子辛苦练功应得的，更大的甜头还在后面。」棋叟在一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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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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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陵峡下确有蛤蟆碚。

. \5 g. t! v8 U# H  A$ I. r　　垂丝君原本要在「放生」后去寻那泉水，然而早了两日抵达西陵，做完必要的打点，便突然起了兴，要沿那明月峡脚下一路寻来。

. a, C) _- `7 `2 L# Q　　他去时晨光熹微，路上只遇见几个担水的老妪，有的手上还拿着些香烛供果，想来是还要到附近的缘觉寺里去听早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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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行渐远，行人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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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蛤蟆碚生在一个天然溶洞中，是块通钵青绿的奇石，因酷肖蛤蟆而得名。

　　那挂清泉便由蛤蜞背上流出，在其后形成温润清冽一泓小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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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外分明江风猎猎，洞内却意外温暖宜人。

' l3 J7 C/ {( N3 `& Z0 O# F1 a' e1 w! h　　洞中有人。

　　垂丝君在洞壁边上见到了堆燃过的枯叶，杏黄色一个包袱，钵盂及声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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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  l6 ~8 `7 i! R　　这些总总的边上，蒲团上坐着个不到三十岁的和尚。

　　和尚虽未上年纪，但面容清格出尘、凝重沉稳，眉心一点银朱天目，甚有庄严肃穆之相，再看那身躯，显然经过武学的历练，匀实而健美，绝非一般吃菜人的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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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j5 ?: t; }% Y% z　　他袈裟褴褛，仿佛行了很长的路，蛤蟆碚或许只是他歇脚过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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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N6 h, F; p6 _　　垂丝君不意在洞中遇见这等人物，脚下硌了块石子，发出轻微「嗑辣「一声。

　　和尚听见响动，便缓缓睁开了炯炯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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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O4 N; b$ t% X　　垂丝君点头行礼，关怀道：「大师为何不去缘觉寺休憩。」

　　和尚同样顿了首，开口却是反诘：「贫僧与施主素未谋面，遑论传授禅意，施主为何唤贫僧为大师？」

　　垂丝君略一思付，明白话中有禅不宜直接做答，也是反问道：「我不曾布施过香火与大师，大师又为何唤我『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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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听了，点头微笑道：「施主今日这灵思间的回答，在十年之前曾花去了贫僧一月有寻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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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道：「那是大师佛性高深，认真治学。方才我只是答不上来，勉强作些搪塞，算不上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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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轻吁，叹道：「过多的认真乃是我执。自溺于所囚定的樊笼，反失却了至性的真。不复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最终回头感叹。却是白白行了好大一段歧路。」

8 t" X+ s  H4 [8 J3 Z/ ^  h" o9 F$ O　　这句话说得深奥，垂丝君一时不能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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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思索之间和尚已从蒲团上立起，他双手合十，宜一声佛号道：「施主慧根独具，只是眉宇间肃杀之气郁结。若能够静思得悟，仅三世轮回即能得证阿罗汉果。」

　　听到这里，垂丝君心中「咯噔」一响，修果位须得出家。

' B2 G9 T6 _- \- X1 w; J　　原来说了半天，这和尚只是要拉人入教，想到这里沉思的心情立刻烟散了去。

　　他敛住不悦的神情道：「明日之事在下尚未能窥见，更不敢奢望三生后的福祉。唯眼前三丈软红之中尤在缠缚，只怕要拂了大师的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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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也是耳聪目明的，见垂丝君如此也不强求，反而收拾了东西拿着声杖要走。临行前告诉垂丝君自己法号「摩诃」。

　　摩诃乃梵语，意即「大」。之所以用梵语作为法号，乃是因为和尚的度牒领自兽心崖下摩尼寺，是三百年前由十位天竺那烂陀寺的高僧西行建造的名刹。

　　出于礼节，垂丝君也化名商人崔思君自报了家门，二人在蛤蟆碚边道别。

) ~! n9 c0 [8 y, R1 m5 C/ d; P& P　　和尚转身行走时候身上响起一阵细碎的金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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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 {' P  u. i1 D　　却非是那声杖，垂丝君低头，查见那声响来自于和尚足踝，是一挂暗红色、锈迹斑斑的铁链。

　　***

5 y3 M+ M' ~. I8 g: J　　自从打开了头间屋子，常留瑟就像找到了诀窍，后面五天接连破开六扇大门，其中东西二面分占其儿，南北边则仅各开一间。

2 _; [6 \9 \8 X( R# F8 o; {2 B7 T　　而棋叟给他的评价，却是「智力有余，风吹得跑，体力不足，绣花稻草。」

# {& u3 ~0 p+ U　　常留瑟表面对上老头子的讥诮不屑一顾，然而心里还是恨得痒痒。倒不是小肚鸡肠去计较口舌，反而是因为明白老头子踩住了他的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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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决计狠下心来练功，就算是为了那剩下六间屋子里的宝贝，几个许诺的条件，以及垂丝君惊讶或赞许的神情。

; h3 H& b/ Q% N+ e* B% @　　常留瑟本是丝毫不懂精进之道的人，只以为将武学没日没夜的操练，再加上牛嚼那些十全大补丸便能成事。

1 k. H+ E4 ?: s7 B3 j! X: f　　岂料任性胡来了七日之后，竟自觉内息紊乱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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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X- u6 W; N  Z　　第二天清早又坚持耍了一套剑招后，口里突然疾喷出鲜血来。

& H0 ?- [5 N' ?! \& i& S3 h" k# n　　棋书二叟赶忙上前将青年架下竹捧，几个老头中有通医理的，一番诊断后才知道是糖猛血热，急火攻心，这样一折腾，非但没有任何长进，反而将已精进的修为倒退掉了三成。

　　于是原本有条不紊的修习，被常留瑟硬生生掰成了卧床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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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时间很快便过去，西陵那边飞鸽来说垂丝君已经回程。

, M0 D& s( R( C- r& R* v　　常留瑟明白这下自己绝不会摊上什么好事，加上棋书茶三个老头在他耳边撺掇，说垂丝君最恨人浪费他的灵糖，茶棋书叟之外原来还有个琴叟，就是因为浪费了两粒丹糖而被垂丝君错手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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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H4 m3 |6 j1 e* |9 c1 I　　于是剩下的几天里，青年除了吃睡休养，就是想着如何紧紧皮肉，好挨过垂丝君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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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F$ f# f6 T! G! [! d　　两天后，垂丝君果然带着一个乌木箱与一坛泉水返回了山中。

　　回来正是未时，却没有看见常留瑟在水泊上练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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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棋叟后才知道出了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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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猜到常留瑟必定会提心吊胆的等候自己回来，却反倒不急着去问罪，而是悠然饮尽一壶香茗，又沐浴涤尘。

末了方悠然往常留瑟的住处去了。

　　从回来到现在，不下大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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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叟和书叟想必已经将稍息支给了常留瑟。

5 x! n! C" m; p1 X; i　　垂丝君料想依照青年狡诈的性格，绝不会乖乖儿俯首帖耳。还不知道会耍出什么花样逃避责罚。

0 |2 ]4 r. A' p+ v& @% ?　　可就算是有了准备，却还是被推门见到的景象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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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4 z; ~# e6 `4 _5 u, }　　常留瑟躺尸似的仰在床上，周边一片珠光。

　　他竟然把得手的六箱宝贝尽数铺在身边，这其中还有些是能穿戴的对象，于是垂丝君就看见常留瑟头戴獬豸冠、身披紫金深衣，下围湘夫人水火裙，就连足趾上都套了亮闪闪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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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模样，非但不好看，反而像足了趣怪的一只大粽子。

　　垂丝君心中虽然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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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_2 h! d1 w" R　　常留瑟见来的是垂丝君，硬梆梆就要挺着身子站起来。无奈身上压的宝贝太重，只能扁了扁嘴，哀声道：「我知道我急功近利，我知道我任性妄为，你要为那些十全大补丹报仇，但请给我留个全尸，我还要拿这些来陪葬，好歹也算是这些月的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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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R- w+ f1 {, a. y　　说着，乌黑的眼里硬生生蒸出一抹云气来，倒挂眉毛做出我见犹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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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u6 T* b4 A　　垂丝君明白常留瑟性格狡狯，这自然又是一场哀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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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 F# k) k1 P9 ^; X　　其实常留瑟应该比谁都清楚，垂死君绝不可能伤他性命，却偏还要得了便宜再卖乖，妄想扮个丑角，将所有的责罚都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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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N0 }" `6 a6 I' V　　「我不杀你。」男人推开一片宝贝，在床沿上坐了，皮笑肉不笑道，「但也不会叫你好过。我看你的伤已无大碍，明天便与我入山，摘了草糖赎回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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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提醒道，「山上蛇虫八脚，过惊蛰就都醒了。晚些你去找棋叟要些防护，偷懒是你自己倒霉。」

. d5 J7 @3 g2 R% k* O# Z1 d　　这几天来，常留瑟因为亏了功体而懊丧，索性瘫着叫人服侍，甚至连饭都在床上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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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V, W( M3 a, {0 h　　然而垂丝君归来，随手一掂就知道了他的斤两。他便也只能乖乖打起精神来应对。

) P. \7 Q2 M# {# \* y* Y　　到前厅吃了晚饭，垂丝君说今夜不讲武学，常留瑟便摸黑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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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Q/ U1 H' P; N4 j　　他沿横贯宅院的游廊走着，半路上想起采糖的事，便要去找棋叟讨防护。可到了老头子的屋前，却又听茶叟说人在书房。于是再一路寻到书房，老远就看见里面亮着灯，剪出两个人影儿。

　　是棋叟与垂丝君。

　　从西陵带回的乌木箱子打开摊在桌上，内衬金色漳绒，里面再整齐地码着大小扁长六个匣子。

　　垂丝君坐在案边的太师椅上，看棋叟一样样清查。

" e4 Z3 c% n. N　　常留瑟听见了箱子开启的声音，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凑到门缝上，正看见那六个匣子被棒出来验看。

　　一尊小臂高的翡翠佛像、两盒四十锭十两的黄金，一卷名家字画、一株七宝玲珑珊瑚盆景以及一溜六个琉璃内画小瓶。

　　棋叟一一拿来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鉴定了。

3 |! s9 p5 |% x0 @　　最后带着几分疑惑，拈起其中一个小瓶来。

1 s) L  |2 q4 G　　「主人，这瓶子并不在酬单上。」老头子边说，又掂了掂分量，「里面似乎还有些东西。」

　　垂丝君「哦」一声，吩咐道：「仔细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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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C3 \( _0 u3 _　　棋叟应了，戴上鹿皮手套将琉璃瓶拿出一段距离，瓶盖子很轻松便被拔开，没什么异常动静，常留瑟不知道棋叟做了什么动作，突然「哎哟」地叫骂了一声，道：「安的什么心，竟送这种荒唐的东西过来！」

　　另一边，垂丝君也取了一瓶拿在手里，却只是看了眼内画，就又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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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k9 u* y　　他对棋叟道：「你一定是老花了罢，这内容都在瓶身上画着，何必去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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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2 \( g. q* @* H7 v　　棋叟听了，再眯起眼睛去看自己手上的瓶子，当即「啊」了一声，尴尬地扭过头去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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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常留瑟这边看不清楚瓶子上的花样，这愈发激起了他莫大的好奇心，猜想着什么东西才是应该「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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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7 v% D6 Y7 j. k/ ~) z　　这时候，他又听垂丝君道：「这次的雇主，本就是荒唐至极，想来是个要与我搞好关系，却又不幸以己度人的蠢材。这东西我留着没有用处，你且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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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臭点头应了，却又勾起了关于另一件事的想法：「主人，您真的还要为陆公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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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立刻变脸色，低喝道：「这事我已做出决定，不需再提。」

4 @* q* U  \! M7 S% w　　屋外，常留瑟听明白了垂丝君是要替一位姓「陆」的男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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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R4 C8 M" n; {; T* c　　然而详情却没有再听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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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E; l* Z: }& ?　　正好奇难耐之际，书房里的人突然说要散，常留瑟缓慢翻身躲进一旁的树丛里，接着就见书房灯灭，垂丝君与棋叟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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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l/ R% `3 W: _8 A+ M9 ]% k　　棋叟手中正捧着那六个准备处理的小瓶，常留瑟权衡片刻，便跟在了老头子的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门头的竹林里，老头子停下，取了火镰再将瓶子看了看，叹气道：「物是好物，可惜我家主人心中只有一个陆公子，这东西以前不能用，今后也用不着，我老头子更消受不了，你们就且躺在这林子里，直待有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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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8 U8 S1 d! k9 }- Y. Q( H$ W　　说着，便蹲下身子扒开一层薄土，将盒子埋了进去。

& z! O& G# Z- q1 B/ {4 T　　踩实以后又看了看周围茂盛的竹林，自言自语地笑道：「不知道那些竹笋会不会生到瓶子里去，若是有更多鲜笋可吃倒也算一件好事。」

　　常留瑟听棋叟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心里已经痒得像猫抓，老头子一走，他就迫不及特地冲出来刨开薄土，抱着那细长的盒子逃回自己屋里。

　　回了屋，挑亮灯。

　　常留瑟打开盒子看，里面六个琉璃内画小瓶温润可爱，青年先是庆幸捡到了宝贝，再细看第二眼，却将整张脸羞成了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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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六个瓶子上的内画是春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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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笔的假山树木之间，一对对成衣衫半褪，或赤裸露体的人形交抱，以各种姿态行云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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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 ^0 q3 p( E　　常留瑟大骇，终子明白了所谓「非礼勿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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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装饰如此，那么瓶子里的东西，不用想也就猜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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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原本雀跃的心霎时失落，然而少年心性，正是好奇这些云雨之事。

8 B2 I" E0 \  z: k; E: M2 }4 h　　于是虽然脸红得不行，却还是要看。

- x8 S  V; }% w% q　　而且看着看着，就全然忘记了脸红，变成了一派忘我的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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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春宫图中，除了两幅是男女交媾之外，另外的竟然都是男子间的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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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4 a. s. k/ u! P　　其私密处纤毫毕现，更有甚者，其中一瓶画着三个男人连缀在一起，常留瑟初时觉得不可思议，待看清楚了其交合的方式，却又觉得新奇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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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 f  y( T" Z6 c  N( B" N　　他原本是在江湖小派中长大，师兄弟间嬉闹，也有私相授受一些男女之事，甚至偷偷传阅不知来历的禁书。然而龙阳之好余桃之癖，却还算是头一遭撞见。

$ U% T$ }3 U8 d+ L. @2 s　　常留瑟怔怔地看着，心里突然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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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棋叟说过什么。

/ L! G! a/ ~8 Y- }5 R  Q- T　　物是好物……可惜……主人心中只有一个……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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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9 W( j) W, H: `　　只一个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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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Z& I9 f. r5 m8 a7 O# b2 A　　垂丝君心里头有个男人，一个放在心里喜欢的男人。

　　那人被尸陀林主害死，所以垂丝君才会不计报酬地要去报仇，甚至是怀着「死而无憾」的心情。

　　常留瑟心中那尖尖的针，忽然将所有零碎的片断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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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 C4 Y/ k" `  S* X7 W　　他手里捏着琉璃小瓶，看上面画着的员外少年，竟然模模糊糊变成了垂丝君与那「陆公子」纠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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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是什么情状，常留瑟靠在床边上呆呆地想。

& M# R/ J/ I$ A- w　　似乎是应该得意自己聪慧过人，料事如神罢，可胸中哪有半丝雀跃。

0 @2 m$ }+ [0 p! l# q$ c' }' G　　反而觉得闷堵，更胜过那六箱子宝物压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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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 d* A3 z, ^3 v　　定了定神，他再低头去看那内画上的小官娈童，脸皮红了红，又下意识地往桌上的铜鉴里看自己的模样。只觉得那画中人一个个如肉剥老鼠那般丑陋，哪里比得上自己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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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这样痴痴地坐在床上，一会儿看小瓶，怔怔，再去看铜鉴。

　　来回十余次方才觉得荒唐，嗤了一声将手里的瓶子狠狠扔到后窗下水池里，吹了灯蒙上被子倒头要睡。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中，常留瑟都只是辗转反侧，就好像穿起片断的那根针，同样也穿过了他的心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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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他又摸黑一骨碌下了床，将那剩下的五个小瓶重新装匣，仔细地塞进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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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 e6 U/ P2 _& t　　是夜，常留瑟怪梦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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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后就不能入眠，干脆呆坐着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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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i8 v6 {  a. ~8 \4 o& Z　　第二天早膳时候，茶叟笑着说，宝库里不欠狮皮豹皮，正想请主人去蜀地捉一只食铁兽来，这宅子里就自己出了一头。
第二章
　　「啊呀，我忘记拿防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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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E' p! f+ C( ?　　看着垂丝君手上的竹棍，常留瑟拍头，「我把上山的事忘得干净，你且等我一会，我去要了来便走。」

　　说着他便要跑去找棋叟，却被垂丝君一把捏住手腕，阻止道：「我昨日就知会你了，你不理会是咎由自取，不需要准备了，就这样上山。」

　　言毕，不由分说地将糖篓塞进地怀里拖着就走。

　　而仅仅被捉住了手腕的常留瑟，则破天荒地红脸，乖乖儿由他摆布。

, W& e- F% D/ m　　垂丝君说起宅外的山中有机拓，但后山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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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  W0 D- B: H  v, b+ g6 M　　因为后山的另一头是百丈断崖，崖下云缭雾绕，传说是老龙潭穴，从未有人靠近。

" c3 f9 h, x. }3 J+ u% X　　山上一条小路，垂丝君走在前面道：「这山上不常有人走动，糖材生得极多。你这次跟着我走，若有下次便一人上来。」

+ Z( K; P# f/ W6 _/ ^. }; x* ^. R　　相对于常留瑟的寻常穿着，垂丝君则显得审慎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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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戴竹笠，扎紧了领口袖口，加厚了绑腿，并穿了特制的厚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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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9 c: q4 W7 \( x! q! a' U　　「这山里的蛇喜欢上树，也就容易从树上掉下来。所以才需要戴斗笠，以防它们挂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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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剑换成了柴刀，顺手砍下一裁细竹让常留瑟当拐杖，垂丝君不动生色地吓唬道，「我这里有点雄黄，你先抹在脖子上罢。」

　　说着拿出一袋金黄色粉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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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是极怕蛇的，一听如此，便立刻夺过袋子将雄黄粉和着叶片上的雾水抹匀。不仅仅脖子，便是脸上也照顾周全，好端端一个精致神气的青年成了花脸猫，看得垂丝君既好气又想笑。

$ V5 m5 t4 q3 X% w7 P: y0 q9 n# M7 h　　二人在山里向上走着，这路本就是采糖时所开辟，通向的便多是糖材丛生之处，垂丝君让常留瑟将常见的草糖记在心里，他本来没有认真期望能采到什么正儿八经的草糖，反倒是常留瑟，左一块何首乌右一条野山参，将那野番薯与土萝卜装了满满一篓，压得自己走三步喘一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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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也正想教训一下他的贪婪，于是决定下山之后再点破他。

　　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山上，眼前便没了路，多迈几步净是氤氲的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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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8 D% O$ o7 x% T　　垂丝君说那雾气是从崖底龙穴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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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8 h1 S4 B8 I' {9 `: M　　时辰算来正是晌午，常留瑟的肚子准时叫了起来。他背上的糖篓里放了几块糕点，便不待垂丝君吩咐，直接找了块岩石坐了大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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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见状也不去阻止，只是同坐在岩石上，取了鹿皮水囊喝水。

3 H0 L) ?6 O; P　　常留瑟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棋叟书叟吓唬他的那件事，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真的杀了那个琴叟么？」

　　「什么？」垂丝君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什么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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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2 ^1 S9 l3 E! v  I( Q　　常留瑟撇嘴一笑，道：「果然是他们诓我的。」于是将那棋叟骗人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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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他说得来劲，垂丝君却看穿了他的把戏，淡淡道：「你这状告得倒是巧妙。若不是看过你如何对待仇人的脑袋，还真的要以为你是个隐忍委屈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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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g  o" l$ z, m7 ]$ r3 z- J% b　　被他不着痕迹地数落，常留瑟却也不生气，只是在嘴里嘟囔道：「谁说我不良，只是有仇必报而已。」

8 w+ V, p+ o# w　　又在岩石上坐了一会儿，垂丝君起身，常留瑟原以为总应该可以沿路下山，却没料到男人反而又朝雾气深处迈近了一步，回头让常留瑟跟上。

. j! d% S7 {5 N! v! z; y- t$ g　　「把糖篓留在这里便可，你人过来。」

　　常留瑟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站了过去。

2 V+ U+ M0 j$ W/ M) p! |　　那边雾更大，但还是看得清楚一步开外便是悬崖，他正猜想垂丝君葫芦里卖什么糖，却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揽进怀中紧紧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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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5 @* K4 e4 d9 h  ~- Y7 [　　「这、这是……」他还来不及做出联想与反应，耳边就传来呼呼的风声。

" S& W6 i" Q, }- Q5 f+ W　　垂丝君竟然抱着他，一跃翻下了深崖！因为疾速落下而产生的痛痒在身体里爆发，常留瑟难以控制地发出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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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D, r. I; U; C  N8 ^# H. \　　与此同时，他竭尽全力扒住垂丝君的肩膀，最后甚至连双脚都要缠上去，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周围霭霭浓雾之中，这积极的求生动作，却给垂丝君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危机。

　　男人本是想要运起轻功下到谷底，百余丈的深度，即便使高手也需得三、四个转承与落脚的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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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5 n% u- y. a* w$ |　　然而常留瑟此刻蛇一样缠住了垂丝君的双脚，即便有再上乘的轻功，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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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0 G9 j' }# U; q　　垂丝君蹙眉，低头去看那埋首于自己胸前的青年，看来解决之道仅有一条——展掌为刀，直击向常留瑟的后颈。

4 X9 y  q8 ?6 @/ K% P# S# M　　青年闷哼一声，随即浑身瘫软下来。

4 x, S1 g( S5 ~: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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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C4 r$ a  x& u0 G3 X　　常留瑟再度醒来时，却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因为周围雾气氤氲，全部都是水水水。

　　脚下是一人来宽的夯土，将一泓碧潭团团割成五丈见方的鱼辨形状，夯土交界处，水面下是用鹅卵石砌出的桥洞，水便能够在片片鱼鳞之间不停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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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很安静，因为雾大，常留瑟看不见更多的景物，只有听着风声水声，看碧水中偶尔游过几尾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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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 {0 t. a, q  g6 {　　「垂丝君……」青年很快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经历，这里应该是谷底的龙穴，然而将他带到这里的垂丝君却不见踪影，常留瑟站起身来踽踽而行，四处寻找男人的踪迹。

! P2 g2 _  J7 w　　青年天生有些恐水，却似乎注定要与水结一辈子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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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父亲是出海遇难的，姐姐也是在浣纱时被郡守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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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常留瑟一看见水就有些发怵，原先站在竹筏上练功就已经很勉强，更不消说是沿这一人来宽的夯土行走。

　　才走了十来步，他便觉得发晕，于是蹲下身子，将脑袋整个儿埋进臂弯中休息。

: D/ U2 ^9 Z: X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的鱼鳞水塘中隐约飘过来一个金红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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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你醒了？」听见呼唤的常留瑟怔怔儿抬起头来，说话的人并不是垂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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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 Y4 m1 B" K& Z　　他循着声音向远处看，自然见到了那片金红——此刻已经变成了个身披金色长衣的男子，在水中朝他走了过来。

　　现下正是仲春时节，天气虽已经回暖，但水中依旧微寒。

2 g+ ]- B: `8 G5 ]) P　　此入竟然只穿一袭薄衣，便能在这寒潭中行动自如，常留瑟心中不由觉得诧异。

　　来者近了，原来是位仙气出尘的青年隐土，他自介道：「我叫殷朱离，是这龙潭的主人。垂丝君有事走开，让我等着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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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扬手一挥，周围的雾霭竟都乖顺地退散下去。

　　于是露出了三面环绕的峭壁，以及不远处旱地上丛生着的奇花异草。

% X8 p% f( R! Z* c. s/ t' F　　然而，让常留瑟惊讶的，还是殷朱离那浸没在水中的下半身。

! B( d6 x/ c! }7 _) q" Z9 {% s　　那是一条鱼尾。

　　垂丝君捧着几个锦盒从洞中出来，抬眼就见常留瑟立在水塘中央，神情紧张地望着水里的殷朱离，青年右手到腰间摸索，似乎是在寻着佩戴的木剑。

& q0 Y1 g; n2 f, f( I　　害怕常留瑟会做出伤害殷朱离的举动，垂丝君连忙紧走几步喝道：「人都道求仙成仙，正经看到仙人却反而不认识了。朱离是住在崖底的鲤鱼仙人，不要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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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垂丝君的声音，常留瑟顿时有了生气，再去看面前的殷朱离，一派温和的笑模样，哪里有半点危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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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 J) M$ \1 k　　「我这哪里是害怕，只是以前没见过仙人，有些小意外罢了。」

　　青年立刻狡赖起来，同时蹲下身将手探进水里去摸了一下朱离金红色的鱼尾，果然如鲤鱼那般光滑冰冷，半是惊讶半是装疯卖傻，他大声地喊道：「真的是鱼尾，我这算是摸到仙人了罢！」

% ?4 [' u: ?) N- n4 F( U　　被常留瑟突然摸到的殷朱离，只是微微笑了笑，反倒是垂丝君隔着几丈的距离狠狠剐了青年一眼，又耸了耸手上那迭锦盒，说道：「闲言少叙，都上岸来吧。」

$ w; ]( Z( S) T, I( q* F　　三人分别到了鱼鳞塘边缘的旱地上，殷朱离离了水便只能在轮椅上行动。

$ J* `, X: J& V' \1 ?& W1 g: |　　垂丝君将锦盘堆在一张石桌上，对朱离说道：「这些糖材也麻烦做成仙醴石髓，端阳前给我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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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u0 Z4 D1 B. Q' V) V0 D　　殷朱离笑着回答：「上次配的那一葫芦就吃完了么？你可不是那种暴殄天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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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8 R7 L1 b' ~" y9 X; X　　常留瑟听出来这是在说上次被他胡乱吃掉的那些丹糖，于是有些羞愧想要避开，却被垂丝君一把扯住胳膊道：「带你下崖非是为了观光，跟我来。」

3 g0 B  V' {& j& S$ d5 y; P　　言毕起身，与朱离用目光作了示意，径自再朝山壁走去，常留瑟自然紧紧跟上，同样往前走了一箭之地，方才看清楚崖壁上两丈的地方竟有一个二人大小的洞口。

# g1 U9 ~" O/ D& `) Q. n　　这原来是一个葫芦嘴形状的深穴，洞口虽然狭窄，内里却颇为宽敞。

　　常留瑟发现这是一片如同蜂巢一殷互相联通的大小洞穴，几乎将整个山体蛀空，正中央走廊似的一条大道，壁上每走几步就嵌着用于照明的夜明珠，如此排场，这洞穴里一定有更为昂贵的事物存在。

$ d* e! }- w5 e6 ~9 Y( T( y　　说不定，就是垂丝君存储宝藏的所在。

　　果然，垂丝君手指左右，道：「两边就是我二十年来的酬资。等到刺杀了尸陀林主，由你任选一边拿走。」

　　常留瑟寻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光线可及的地上被层层青膏泥与木炭隔离了潮气，隐约露出朱漆箱子的一角，却好像尤抱琵琶的的美人，勾引着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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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拐着弯回来警告青年：「那里也有我布下的机拓，乖乖跟着我走。」

0 y3 Q% e# c8 p' E; |& O0 g4 G　　石洞甬道的尽头，竟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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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间足三丈高度，十余丈见方的石屋。

　　中间一泓碧潭，后面石壁上凿着「听醴」二字，想来就是这口潭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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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O5 ?/ V; E$ k' T; i　　垂丝君就在听醴潭前停步，扭头吩咐常留瑟道：「宽衣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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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不解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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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 e# A! I. `8 ?. n& O% z　　垂丝君蹙眉道：「此潭水与朱离炼丹池相连通，在潭水中运动，对恢复功体良有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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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 s: v5 z! Z! `- e4 E　　听了这潭水的神奇之功，常留瑟也知道应该泡一泡，如是他便两三下扒掉外袍，除掉中衣，只是对待亵衣时却又有点异常的扭捏，甚至转过头去看垂丝君的反应。

/ r" Y' g9 j7 ]　　其实垂丝君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过半眼。

  h7 |. t2 b  O3 r　　听醴潭果真是有些气特的，虽然不见有热气腾起，但是潭水却是温热。

- ]. {/ ]2 p( ]0 Q" O6 C　　比较寻常水流而凝重，微滑腻，最重要的是带着一股不易觉察，却沁入心脾的糖香。

; Y7 H5 y7 G* \( O: U# ^　　常留瑟尝试运功，方一小周天便觉得大有不同，他讶异道，「果真是神潭。」于是继续往深水处小心地挪了挪，问垂丝君道：「你既然识得朱离这样的神仙朋友，又为什么要作刺客，为何要亲自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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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立在潭外，意外的垂了眼帘，道：「仙人便是仙人，非是杀人的兵器。既然是友人，又怎么能够假他之手报私仇，而且朱离修行之道，贵在与天地造化同一，修内丹之路，并没有那种能够自人于死地的法术，正相反，他之所以隐居在这崖下，也是为了躲避人群。」

　　常留瑟把这些一席话听完，怔怔然道：「这倒和我听到的那些传说故事都不一样，那封神演义里面呼风唤雨的，爱情都是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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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M% |8 u0 W; b* \5 B　　垂丝君知道常留瑟在装傻，蹙了蹙眉没去理他，只是又吩咐道：「以后每个一旬带你过来一次，现在专心运功，不待我回来不许懈怠。」

6 ^! k9 w- }' P$ e4 W. d5 H$ j9 p　　话毕，他便到辅洞中取了些物什，转身走出了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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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W- K" o2 W  q9 m( s　　「这是给你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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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l+ i3 e$ T2 T" i　　垂丝君出了洞，将个乌木箱子放在殷朱离面前的石桌上。

# K% W) X' v+ O' I　　鲤鱼将轮椅推近，开了箱子，里面全部是十两重，成色极好的金锭子，只有角落里摆着个象牙雕的小瓶，似乎是贮着酒的摸样。

" Q+ Z; G2 }7 ]　　鲤鱼看得这满眼的金光，也只是恬淡地翘了翘嘴角，道：「还是你知晓我的爱好。」

2 _: q- t/ N) R% C, D) }1 Q4 N　　这话听起来三分像是称赞，然而垂丝君听了却不领情地摇头道：「我只道你喜爱黄金白银与美酒，却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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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道：「你别的宝贝虽然也是好物，但我却不懂得鉴赏，日后若再与别人兑换成金银，只怕是要吃亏。还不如直接要金银来得干脆。而酒浆只是单纯爱好罢了。」

& t$ ?8 w7 T9 N) [, }% p; I　　垂丝君并不理解那些金银对于鲤鱼的作用。

6 c; S  |# O4 k, E* H* E- Y　　「你一个出世修行之人，要这么多金银做什么。就算是那五湖四海的龙君们，得了珍品大多也是摆来欣赏，却没听说过拿来花销的。」

　　位列仙班的淡水龙族，全部是由得道的鲤鱼跃龙门而成，当年与殷朱离同在洞庭遨游的鲤鱼中，半数都已经跃过龙门，飞身成龙。

　　殷朱离非是无能，却总是抱守着某个不明的缘由留在地上。

　　他道：「我是地仙，只要一日踏足在这土址上，那些金银终究会有用的一天。我也不理解你为何要留着那么许多财宝。但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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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K# z- _: a4 X$ [　　这话说中了垂丝君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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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 K4 {" O6 Q% d/ f  T　　朱离顿了顿，又道：「你带来的那个青年，并非如表面上那么单纯。我虽无甚法力，却还粗通面相术数，他眉疏而秀长，主机敏聪慧，眼细深长，却又带着些邪气，而再者双唇薄而嘴角微坠，又分明是刻薄寡恩的情形。相由心生，你又怎可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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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f$ w7 Y+ P+ @! m3 P; g7 M　　垂丝君默默听完鲤鱼的话，也不辩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事我有分寸。」

　　殷朱离自知撼动不了他的决定，也惟有苦笑着看他再走回洞中。

　　垂丝君刚走进洞中，便听见听醴潭那边一阵窸窣的自言自语，于是猜想着常留瑟是不是在偷懒，便加紧了步伐要进去监督。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了想法，垂丝君并没有发觉在他的脚边，有一道从听醴潭悄悄带出，又匆匆赶回的水痕。

　　「我并没有躲懒！」常留瑟泡在水里委屈道，「方才运功行了一个大周天，之后就感觉筋脉胀痛，也不敢再擅自作主张，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你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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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g. G, H0 D; K3 X, y　　垂丝君听了他的描述，明白这是真气漫溢，不宜再行运功，便将衣物抛给了常留瑟，让他上岸。

& d( X5 h! L4 s9 D3 g- H　　常留瑟拿了衣物，直接用亵衣抹了身子，穿上中衣与外袍。他手上利索，嘴上也不闲着，看似随性地问道；「你出去与殷朱离说了些什么？」

　　「与你无关。」垂丝君白了他一眼，「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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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M# Y1 ^0 G  o　　挨了刮的常留瑟也不气恼，一边已经将衣服穿好，自言自语道：「谁想知道你的事，我整天对着那几个老头都快看出茧来了，好不容易遇到个美丽的仙人，自然想要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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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m7 M, O+ D: M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自然传进了垂丝君的耳朵里。

　　男人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常留瑟一眼，脱下自己身上的银氅披到他肩上。

$ ]/ E; _4 }4 i　　「回山已经靠晚，风大。小心把补回来的功体都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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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与殷朱离话了别，依旧是垂丝君带常留瑟上了悬崖。

　　此时天色向晚，回到宅子门口，正看见书叟拿着个包袱，说是要告假下山去看他足岁的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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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z0 s) u( x: M　　「我还以为刺客的周围只会出现孤家寡人，却没想见刺客之王倒留了个三个同堂的老爷子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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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之后，常留瑟嘴里塞根签子，就拿这件事磨起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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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3 h; a. y3 {; ]9 N" b# a$ V　　「那些只留孤家寡人的，非是害怕惹祸上身。」垂丝君难得回应道，「而是担心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过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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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有些意外他会耐心回答。相处久了他就看出垂丝君的冷情，越是朝夕相处的人就越不亲热，从散功时的无微不至到现下的冷淡言语，若不是常留瑟是个实皮实骨的角色，恐怕早就以为男人是多么不待见自己了。

" a+ B2 l$ `* v2 b( T- y　　「原来刺客不仅要懂得杀人，还要保护别人，真正不容易。」常留瑟稀奇道，「恐怕也只有垂丝君这样的高手吃得消吧？」

" ~% Z) |, {. w2 N9 q+ R7 r' G　　「我也以为我可以……」垂丝君的声音沉了下去，在昏黄烛火下甚至有些阴森。「所以才落到这替人报仇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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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心头一涩，明白是指「陆公子」的事。

- y# E. |: R8 g4 K% \2 \　　自从那天独自揣摩出了个端倪之后，他便极讨厌从垂丝君口中听到任何关于那人的点滴。

9 l9 J+ ^9 j5 t( \　　于是当下就嘻嘻笑起来，改了口道：「书叟孙子生辰，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阿姐说过我的生辰也就是在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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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回过头来望着常留瑟的脸，问道：「可是你十六岁的生辰？」

　　「正是。」常留瑟笑道：「只不过家徒四壁，长到现在就连寿面都没吃过一碗。」

4 T8 c$ X+ ^2 p9 x) C　　垂丝君听了略有所思，过了会几再问道：「可曾记明白是春季的哪一日？」

' X2 _9 P: ?* g: S* s1 z% t% d　　「具体记不得了。」常留瑟蹙眉，「只知道阿姐常说我是天母寿星，若是女子可为命妇，但偏生成了男子，却是命薄福寡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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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I4 f% H$ K　　垂丝君听到这里，便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当天也不再做晚训，只是叫常留瑟自己温习心法，待第二日晨起之后才恢复了惯常的操练，从前旬假时的修养生息，也都暂时改成了去听醴潭吐纳修习，如是有条不紊、周而复始的过去了一个月。

　　季春时节，后山上杜鹃火一般开了遍野。

% t; h* H# w5 [6 q: A　　常留瑟糟蹋掉的功力终于被完全补救回来，这天他依旧在竹筏上习剑，垂丝君拿着一柄铁剑走过来说道：「依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配得上这把剑，拿去习惯一下轻重。三日后带你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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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4 s( ~3 D6 `8 h0 N2 \0 l　　「出山做什么？」常留瑟收下剑，不解道：「难道就要去杀尸陀林主了么？」

3 x' V- a6 L) z' W6 P　　垂丝君也不立刻回答，而是再将常留瑟看得脊背发毛之后，才淡淡地答了一句：「三日后就是你的生辰。」

　　下山去做什么？垂丝君说全由常留瑟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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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许他单独行动，于是取了套名唤「青蚨」的宝物，其中一串涂了青蚨母血的铜钱由垂丝君收了，另一枚子丹则让常留瑟吞下，说是青蚨母子不离，服了丹糖的常留瑟，同样不能离开垂丝君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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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F# N! p0 f% L, k　　而即便是这有拘束的自由，也让常留瑟兴奋，以致夜夜把玩着屋子外面那粒头骨，设想着将它摆上郡守府正堂的情形。

　　两日之期很快过去，那日垂丝君给了常留瑟一匹枣红骏马，两人做布衣打扮下山而来，按常留瑟的主意是要去他的家乡，与郡守的骷髅作最后的计较。

! Q* D$ x* I1 O7 g3 V7 D8 E　　从垂丝君隐居的深山到常留瑟故乡有一日路程。这其中青年如出笼鸟雀，处处走马观花，仿佛是经年关在大牢之中，净捡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虽然耽误了不少辰光，但念及常留瑟少年心性，垂丝君也不去计较。

8 C& m% S- O# ^$ Y　　两人停停走走，戌时初才到了郡城外。城门已关，他们便在郊野一间驿站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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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驿站位置虽偏，进门却是座无虚席，挤满了各色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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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官您远道而来，不知道明儿个上巳节，这郡城外的封河里有郡主带着本地名嫒行兰汤辟邪之仪式，更兼那些姑娘小伙借着春腥花开谈情说爱。这不，场面可比春节都不逊色。」

　　店小二如是说，又转身看了眼牌架子，抱歉道，「二位，敝店地小，盛事当前便只剩得一向客房，您二位看……」话音未落，垂丝君便将订金搁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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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v1 p! Z2 N6 f3 X　　剩下的这间客房在二楼正对着楼下大堂，喧闹嘈杂得很，也难怪会迟迟租不出去。

$ J& `! T) H( `! G' C　　常留瑟沐浴后坐在屋外走廊里的扶手上，脚跟后搁了瓶酒，他散着头发遮住半张脸，又随性敞了怀露出雪白胸膛，直看得楼下几个酒徒嘘声不断。

　　直到垂丝君在房门口皱了眉才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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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t* ^4 @) [　　「没想见你也是个好酒之人。」垂丝君见常留瑟提着酒，壶里已经有了七分空洞的声响。「酒乃是穿肠毒，要有度。」

　　常留瑟这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吃吃笑着辩解道：「我不贪杯，只在心情好时小酌一番。酒是好物，没有它你今晚上都不会和我说话。」

　　「浑话。」

　　垂丝君冷笑一声后就不再搭理，常留瑟于是自言自语起来：「上巳节……不过是个淫日，借节庆名号行男女苟且之事……」话音未落又突然自扇了一记嘴巴子，啐道：「不对，好歹也是我的生辰，可不是好日子！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这话真巧钩起了垂丝君的一桩疑问。

& |+ \3 H. ~. ?/ p* n" f0 I　　「你阿姐说你是天母寿星，此乃沿海渔人风俗。这样说来你该是沿海人士，家乡又为何在这内陆中。你可有诓骗欺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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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e3 c4 Y6 F0 h: S　　常留瑟酡红着一张俊脸，双眼已然有些迷离。直到垂丝君让出床铺与他躺舒服了，方才懒洋洋地回答：「瞧着城外的封河没有？通着长江。听说还没我的时候，爹娘和阿姐住在江口，后来阿爹没了，阿娘便带着我们沿着水路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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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G% |, Y# A/ m　　垂丝君「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反倒是常留瑟借着酒兴突臭起来。

1 Q' C- S1 {3 e7 t( E　　「懂事后我只有一个念想，便可着劲儿的存钱，买船带着阿姐出海去找阿爹。可是海船太贵，我又怕水，而且钱尚没存够，阿姐就先去了……」他仰躺着，右手压到额上遮住烛光，长长地叹了一口酒气。

　　郊外小店夜里微寒，常留瑟也不去拉被子，反朝坐在床沿的垂丝君后腰窝去。

　　男人同样轻叹了一口气，取来被子要替常留瑟盖上，回头却看见青年已经弓成一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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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l( L* m) y+ @　　第二日清晨城门开了，内里果然热闹非凡。

　　人流大多数是冲着封河边的节日而去，红男绿女一时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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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常留瑟虽然沾了酒，但醒得却极快，早起洗漱时已无半点不适，辰时初刻，二人便牵着马走进郡城。

7 M6 e+ W4 {' [　　因为距离郡守遇刺之日尚不过数月时光，墙上依旧贴着缉拿常留瑟的通告，虽然画像只似三分，垂丝君还是早就让青年用姜黄涂了脸，又作了些伪装才走到了路上。

　　郡城里的街巷，常留瑟最热悉，于是垂丝君就任他领着迂回，不消一会儿便看见了远处宅第大院的琉璃瓦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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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 Q) f3 S　　常留瑟下了马，对垂丝君道，「郡守匹夫虽死，但其家眷依旧留在城中，刚好把这个骷髅给他们做节日贺礼，上巳节庆宅中必定人少，白天行动也有不差黑夜的巧妙。」

. ^" w# _- |1 b  f9 H- i　　垂丝君听了分析，也觉得他还是有些头脑的，虽然这宅里的护卫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男人依旧耐心地听完青年对于闯宅的分配。

- l1 g6 F5 ^) |, {$ }8 ~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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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垂丝君迟迟不向常留瑟提起复仇的缘由，常留瑟也不打算让男人介入自己的恩仇。
2 g* e; Z3 ^! e0 T2 `
9 D9 D3 V0 B: U- [( B% a　　只是顾忌到青蚨丹糖的效力，而将垂丝君安排在与自己的活动范围不到百步的花园之内。
6 |  {( ?2 f; k4 H
: R, ~: N4 ?$ d　　两人灵巧地翻墙而入，互相使了眼色便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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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_! w1 r% f  q　　常留瑟背着郡守的骷髅，先朝后园佛堂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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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L1 ^, B0 P* S( Q% H0 n　　郡守虽是一方豪富，其宅院却始终脱不了中等官吏的建制。佛堂凑合修在后花园里，也是这肮脏地上唯一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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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里面又供着郡守的牌位，常留瑟就是要将那牌位取了来，套上郡守的骷髅摆在正厅里。

3 W8 _) ]' A5 I. U9 Y5 T　　常留瑟熟悉府中地形，转眼便开了佛堂后门，绕过抄经室与佛龛，就照见放着府中先人牌位的地方。

　　郡守的牌位供在案桌主位，地上一个蒲团，又有木鱼与未焚尽的檀香，看来是有僧人被请来做超度，说不定郡守死不忘作色鬼，要闹得自己家都不消停。

　　常留瑟刚上前拿了色鬼的牌位，左侧的门帘就被掀开，从内堂走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高大和尚，眉心一线丹珠天目庄严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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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这时正将色鬼的牌位倒提在手上，和尚见了自然蹙眉，宣了声佛号道，「这位施主，冤冤相报不如放下屠刀。此家太君丧子之痛夜不能寐，施主又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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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听不惯和尚的说教，只冷冷笑道：「你倒知道我就是那个取了狗官性命的人？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取他性命？老春婆哭他死鬼儿子你于心不忍，那她帮着儿子把那些糟蹋过的姑娘扔进井里，你又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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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R  O+ s) ]+ p　　和尚显然不知究里，面上几分惊讶，却还是固执著要收回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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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不愿与他废话，一手拿了灵位另一手扫向他的后颈，却没料到被和尚轻易闪过，倒收了念珠反手来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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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格挡，同时右脚横扫，但撼不动和尚稳如盘石的下盘。

/ p( J) f' u( W6 z( L9 D　　如是一来二去，已经过了十招，常留瑟慢慢觉出和尚不简单，他无心恋战，便蹂身出了佛堂朝正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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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5 v+ q$ v. j$ x6 N　　他这一逃，却觉出了个古怪。

7 M+ W( l" a4 Z! [& D: }+ R　　和尚虽然武功不弱，走起路来却不甚灵便。

　　常留瑟也不去仔细计较，一路绕到前厅，看见已经有几个护院闻讯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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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略一数便有六七人，这其中很有几人是在雪地里追杀过常留瑟的，青年虽然略上了伪装，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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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 D) Z+ l4 D　　「地狱无门闯进来！」那些与常留瑟交过手的，都以为他还是数月前的底子。上次让他逃遁，府里就赏了好一顿刑责，眼下泄愤的机会怎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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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v0 z. q( Z+ U3 N  G( i6 Q" y9 `　　常留瑟听了这句狠话，只是从嘴角漾出了一朵冰凉冰凉的笑。这笑像朵莲花，慢慢在抹成姜黄色的脸皮上绽开，是风情，是惊恐，亦是嗜血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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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灵位丢在地上，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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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 s' A8 N  b6 {/ F  a　　舞的是垂丝君交给他的行剑，只见半空中银花朵朵，明晃晃的刃锋在其间点、格、洗、截，不消片刻哀号与殷红并起，那些宅里豢养的庸夫，又如何与垂丝君细心培养的菁才抗衡。

' n% V. [) K/ O1 }3 G* h　　常留瑟没有立夺这些人的性命，反而是用各种手段分别剐了眼、耳、鼻，断了手脚与经脉，一人有一人的花招，但都是毫无补救的残了，重的则生不如死。

5 L6 j" r+ }+ C　　片刻之后常留瑟停下来，脸上依旧擎着朵红莲似的笑，身后传来了刚才那和尚的沉痛呼声。

　　「吾佛慈悲……」

　　垂丝君应了常留瑟的要求，立在园中大树上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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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2 H* D/ \4 {4 f+ Y/ N; i( C( x　　他知道常留瑟不是那种善于潜行与偷袭的人，果然不消一刻，郡守府里便嘈杂起来，他将位置换到正厅屋顶上，看青年与那几个护院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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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便意外地看见了蛤蟆碚里的摩诃和尚。

　　常留瑟显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一语不合提剑便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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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y% m( y6 ^0 n, t　　垂丝君正想试试摩诃功力深浅，这下正合了心意，然而只看了两三招，他就知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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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手上没有兵器，然而掌风强劲，更比常留瑟的杀剑浑厚，武功架式一看便知并非凡俗，很可能是自西天传来的武学，与中原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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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垂丝君有了几分担心，常留瑟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杀红了眼，硬顶着和尚要分个高下。三十招之后宅外突然一阵车马喧嚣，接着便听见有家仆喊，说老太君夫人小姐要回来了。

　　和尚与常留瑟都分了心去听外头的响动，但交手却一刻未停。结果自然是年轻阅历浅的落了下风，常留瑟被和尚隔空一掌打中左胸，当下口吐艳红，然而摩诃祭出的另一掌也已经照面打来。

( c; z* O) O) t3 b( P　　垂丝君眼见不妙，立刻翻身跃下，同时右手翻出一粒银锭子将和尚的手撞开。

　　摩诃不意有人，扭头却见是垂丝君。

# M0 V" M, ^/ c2 Y　　一时间也怔怔然垂手立在一旁。

: i! x0 I" O* ^　　而这时，常留瑟突然抓了地上的牌位站起身来，咬着牙朝车马喧闹的地方飞奔而去，而垂丝君也惦着青蚨糖丸的效力，急忙跟了过去。

& q2 e3 h2 e4 W　　片刻后，只余下摩诃和尚立在一片哀号的家丁护院之间，看了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又低头凝视自己脚上的镣铐，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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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s+ p6 ~5 T$ v8 T" J　　常留瑟运起轻功，轻松跃上了郡守府的游墙。

　　府外小街尽头处车马与轿挤成一片，想来是家丁通报了危险，老春婆一行便不敢接近。

; R9 `6 g! B; }+ F/ ^　　人齐也有好处，常留瑟三两步跃上街口酒家的楼顶。

* H- z6 F$ u' H: A' w　　让脚下家丁与护卫都瞧见他的踪影，便举起手里的牌位喝道；「要保这牌位，就叫老春婆滚出来谢罪！」下面人都知道「老春婆」所指郡守太君，但又有谁胆敢挑明了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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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人群里出来一个穿着考究的护卫，远远与常留瑟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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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6 r6 b/ ]1 H! v5 w　　常留瑟见了这人，顿时变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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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隐在他身后，只见青年握拳，打摆子似地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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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g7 }3 e3 J( j  b0 f+ [　　那穿得考究的护卫原来是郡府总管，认出常留瑟之后却不惊怒，只是回头命人去将情况禀报给太君，老妇人胡人出身，体格硬朗，又是彪悍性格，立时由一干护卫簇拥着来到了楼下，常留瑟见了老妇，脸上又绽出那种邪极魅极的红色笑容。

他暂且将灵位扔到脚下，一边解开背后的包袱一边道：「老春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细长五指便提出了她儿子白生生的脑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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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守的这粒骷髅，被常留没事抹了几笔墨汁，正面歪歪扭扭钩出一张丑角的脸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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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3 s9 B# c0 M5 O$ f9 r. v+ p　　旁人瞧着是说不出的丑怪，看在老妇人眼里，却只成了道撕心裂肺的疼痛，化作一声狂叫迸发出来。

　　郡守的遗孀听见婆婆的哀号，也慌忙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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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这时候也有几个护卫趁乱爬上了楼顶，却都被常留瑟扫断了胫骨丢下楼去，自始至终，只有卫总管立在楼下，远望着常留瑟。

　　垂丝君几次与他眼神变错，却意外地看不出包含的情绪，或是复杂得无以厘清。

　　楼顶，常留瑟提着那粒骷髅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冲下面笑道：「老春婆，要不要我将你龟儿子的脑袋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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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妇人本来已气急攻心，听了常留瑟这句话，更是又哀又怒。儿子的脑袋自然想要，可又不知道常留瑟会出什么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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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O& |, X" ~3 w' H　　好在常留瑟也不喜欢卖关子，直接说道：「叫你龟儿子的媳妇来接着，摔坏了可不是我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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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他这句话，郡守夫人煞白了一张纸糊的脸，无奈抵不过老太君恶狠狠的几眼，哭丧着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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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却不急着丢，反而嬉笑道：「你收了这颗头，晚上它就来找你。睡在你枕边，咬着你的头发往耳朵孔里伸舌头吹凉气儿！」

* r! i+ @  a9 L" r5 ^. r　　那郡守夫人本就是与郡守无甚爱情的人，见了骷髅就变了颜色，这下更抖得如秋叶一般。

, H+ v4 v& n$ O, e; t$ P　　偏那常留瑟本来就不准备让她接住，只是稍稍向左偏了一偏，不仅将那骷髅掉得粉碎，就连小脚的郡守夫人也重心不稳，跌了个极不优雅的嘴啃泥。

　　那老妇人见儿子的脑袋砸成了碎片，气得当下冲到媳妇面前，也顾不得家教威严，左右开弓「劈劈啪啪」甩了十几个耳刮子，直打得郡守夫人双颊艳若桃花，嘴角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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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守夫府下百来号主子家仆几乎都在场，这其中还有郡守生前娶回来的十七房小妾，明里不敢计较，暗中却都较着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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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7 |& D7 j4 {/ f　　大夫人在这干人面前受了羞辱，憋着气就要去投井，府里大夫人的势力自然跟去劝解，反留下那十七个小妾暗自窃喜。

　　然而瞧见这团乱麻似的场面，最舒心的人自然要数常留瑟，他施施然又取了灵位在手，往下面问道：「接下来这木头，哪位姨太太来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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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4 d, _9 ^7 O2 B0 q; G　　那十七个小妾想起大夫人受的那十几个耳光，顿时缩了脖子。

　　老太君刚才打完了媳妇便抱着儿子的脑袋坐在一边儿喘，这下子又狠狠地抬起头来，咬牙发誓要啃了常留瑟的皮肉，又说明日就送那些小妾入山去做姑子。

　　常留瑟听了正又要发作，却听见身后垂丝君清咳一声，抛了粒石子儿到他的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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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向左看，远处校场黑压压跑来一队弓弩手。

　　他自知尚未练成箭阵脱身的本事，也只能咬了咬牙可惜道：「老春婆这灵位倒捧不烂，你便自己留着罢，正面刻你龟儿子，反面就刻你自己。」

　　说着正好搜搜刮刮将嘴里被摩诃和尚打出的鲜血吐到灵牌上，然后不顾老妇人的尖叫怒骂，扬手丢到了楼下角落，那里正栓着只看店的黄狗，闻了血腥气就来舔。

/ f1 h; r' x. h4 l. y　　老妇人看了终于哀号一声背过气去，人群愈发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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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Y& b8 P5 ~　　只有那护卫总管，始终只站着不动，反倒好像靶子一样惹人注目。

3 v+ Z- R0 J' y0 i! D& E　　常留瑟就这在沸反盈天之中转身退了几步，垂丝君以为他要走，却没料到青年只是暗自下了个决心，突然又转身回到屋檐前，腻着嗓子叫了声：「李大哥！」他的脸上分明只横着一派残酷，声音却似掺了蜜糖，叫人听了觉得销了魂的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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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n3 t" I; C' A6 Y　　众人都还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常留瑟手中的利剑便作长枪般飞刺面出。

$ ^% d8 ]3 o/ H) m　　正中那护卫总管的前胸，血液泉涌，那男人顿时面如金纸没了气息。

　　人群中再一阵骚动，四散奔逃，常留瑟却还立在檐上，一直守到那总管没了气息方才离开屋顶，与垂丝君一同进了小巷骑了马，闯过城门关卡而走。

　　闹完事已近正午时分，二人策马出了城，一路便照深山而去。

5 |8 u) e9 ]% J% G5 X+ L　　句芒青与常留瑟胯下的红马都是良驹，大半个时辰便笃定脱出了追缉。

　　未时初刻，垂丝君决定离开官道遁入草莽，常留瑟也终于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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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I+ O# e( n: X* J5 O0 `5 B　　垂丝君急忙吁住了句芒青过去查看，只见常留瑟牙关紧咬，面容灰败，再切脉而观，果然是摩诃那掌震伤了内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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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U# u$ H8 I" g1 c' @9 ]2 i　　青年一直以惊人的耐力闭锁了经脉，直到脱离险境才发作起来。

　　大约摸清了状况，垂丝君便将常留瑟抱到一边的软草甸上。

　　喂他吞下一粒丹糖，又推着他的脊背运功一小周天。

7 p& |4 u- U' n7 s* s5 m- t2 X4 k　　过会儿常留瑟的脸色终于挽回几分，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一有知觉便觉得胸口火烧火燎。

8 I3 Z) W4 q6 L4 b3 a7 S　　方才记起受伤的来龙去脉，索性苦着脸瘫在垂丝君怀里，学着他的口气道：「我现在是大仇得报，虽死而无憾……只是负你一片痴心，无以为报，惟有来生结草衔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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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离死期还早了一点。」垂丝君白了他一眼道：「这马你独自骑不得了。先和我一起回山里再作计较。」

* y0 q4 v# K2 @, ]' r$ R+ @　　说着，打横儿就将常留瑟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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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倒很是享受这样的贴近，不过嘴上却嚷嚷着要把红马鞍边的褡裢也带上。

　　垂丝君拗不过他，拿了褡裢再扶他上了句芒青，常留瑟就窝在他的怀里，猫儿一股乖巧，哪里还有方才郡城里的那股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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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5 q" }. \/ K7 r0 H( w8 J! c/ u　　马承了双人的重量，就有些放慢了脚程，加之垂丝君估计到常留瑟内腑的伤，也放弃了些颠簸的捷径，以致于向晚时分才行了一半路程，所幸垂丝君昨夜在客栈采买了些干粮，于是就选了处空地停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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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 N, ?1 y, z+ L- Y* Q- e　　晚上野外有几分凉意，垂丝君远远地生了堆火，铺好树枝与新叶让常留瑟躺倒上面，自己去马上找那包干粮。

　　背后，传来青年幽幽的询问声：「不问我为何要杀那个护院总管？」

- s' z3 d4 S0 @7 `6 [　　垂丝君手上的动作略停了停，随意道：「你愿说便说，嘴长在你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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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X& u& W& Y) b9 K9 \' k; {4 z+ S　　常留瑟听了他的话，干笑一声道：「那人是我阿姐文定的夫君，若非遇着这档横祸，只怕我已经管这个懦夫叫姐夫，你说是不是夭寿得要命！」

  Q4 ]& X3 b7 @$ F& k; u& b7 w　　垂丝君摸着了那包干粮，与鹿皮水囊一并拿了过来，同时看了眼常留瑟，淡淡地说道：「有些话我说了你未必听，然而刚才你在郡城里报复，那个李护卫始终没有回避过半步，若真是懦夫，只怕早躲到天边去了。」

( y% Z: I4 {+ v4 ^8 B# y　　常留瑟听了虽然有些触动，却还是不肯承认，只是快快道：「一定是那懦夫害怕得挪不了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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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知道他喜欢抬杠，只是将水和干粮袋递给了常留瑟，看青年还在思索着自己的话，这才再开口补充道：「你是血热的急性子，一切都已说了作了为痛快，还有很多人并非你这种脾性，具体的你自己琢磨，但往往所见的远非是全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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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听他说教，头立刻痛了起来，索性不再去细想，笑骂道：「你以前说话是发闷，最近却越来越有了些玄机。鼎鼎大名的垂丝君恐怕入了空门，也当得了天下第一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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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手上也已经解开了干粮的袋子，借着火光低头拿了块，看在跟里却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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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袋子里的并不是寻常糕点，而是四五个逼真可爱的寿桃。

3 l. y: l2 o/ }9 l3 N" t　　「这袋寿桃，抵你一袋子东珠。」垂丝君坐在一边拨动篝火，面不改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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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满眼净是寿桃，拿着袋子的手突然重重地抖了一记，竟然像个孩子似地扑到垂丝君怀里，拖了他的腰不动不嚎，只死死地磨着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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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本来看惯了常留瑟的矫情，此刻却被这无言所感动，不由自主地可怜起他来。然而脑中又恍惚了一下，浮现出白日里青年脸上那朵红莲也似的妖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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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4 f0 P+ o* @- t0 |　　二人歇息了会子再次上路，回到山中已是子夜。垂丝君再替常留瑟仔细检视了伤势，确定并无大碍，只是免去了后五日的操练。

6 C2 u, i2 ?- N　　当天夜里，常留瑟沐浴后坐在窗前，细细梳着一头黑缎般的长发。

. B) |- N4 H: q9 Q5 i% i　　再去看自己那双白如雪塑的手，心里想着今天就是用这手彻底了结了过去的纠葛，整个人便渐渐蜕去了油滑生龙的模样，反而黯着面色回想空空也似的过去，所有爱恨，都无法做主地看着去了。

　　他再往深里想，一十六年的人生像是突然被蛀了偌大的一个虫洞，空了。

　　他日一死，便不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活过，说过、做过什么。

　　这种将来的空虚让他既怕又恨，只有慌忙取来那一袋子寿桃，狠命地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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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一看，整袋子的寿枕已经烘得裂了口子。
6 U" s) ?# E: T第三章
7 B0 v8 Y6 C/ i+ t# x, S　　日子流逝，快得就像寿桃裂开口子的过程。

　　转眼孟春挟带雨水打来，常留瑟便穿了油绢袍子在竹捧上截那自天而落的晶帘。

　　潭边山壁项上生了株梨树，正开着满枝娇弱的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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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S; U/ ^7 F2 M3 i/ c- d　　被山风一扫，扑簌簌雪落似地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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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便用他那柄木剑将花瓣片片接了，再一枚枚甩到潭里小红鱼的额前。

4 y  x+ b- U0 F3 O) q  p　　如是雨声风声剑舞声花落声唼噪声，声声相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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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是他一时无聊的消遣，倒惹得棋书几个老头子雅兴大发，日日抱着琴到潭边喝茶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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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u* U0 i8 C' r- D0 X　　起了兴致更是击节且歌，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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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惬意之中，却不见垂丝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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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依旧去「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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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则四五天，长逾半月。

　　期间，常留瑟依旧按旬下到崖底听醴潭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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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C9 D; O5 d) _　　垂丝君不再作陪，只是往悬崖下垂了根一指粗的银丝，叫常留瑟自己攀着上下，开头两次甚为惊险，等到又磨练了一阵子轻功，也就不觉得是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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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g& ?& G! A5 P　　下到崖底，自然会遇上殷朱离。

　　常留瑟一直殷勤讨好着殷朱离，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是对待美人的自觉使然。

　　不过殷朱离却偏是真的不待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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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2 m  ^! ~) F　　平时见面尚能一团和气，但绝不会去容忍常留瑟的装疯卖傻，一旦看来出有点儿话痨的苗头，便讪讪托词炼丹而逃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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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清楚殷朱离对于自己的态度，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终会辗转进入垂丝君的耳朵。

$ N) x, Q3 B8 _& P& v8 w( @7 ^. [　　只是养成的趣味不容易修改，就好像猫儿见了鱼，不趟一下水始终不得满足。

　　这天他下到崖底，背后还多背了个竹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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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见了他就想逃开，无奈轮椅快不过双腿，被常留瑟硬生生扯住衣袖推到石桌边上，从背篓里取了样东西放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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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我从家乡打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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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 \5 i' Z+ Q' I% h! Q' }　　常留瑟将酒坛子上的红布扯下，拍了泥封就将口子凑到鲤鱼面前，殷勤地叫他来试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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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蹙着眉过去嗅了，那仅是十分寻常的小曲白酒，只夹杂着股诱人的青梅香气。

8 t# h( K( J5 X" r) ~2 d　　正思索间，就听常留瑟得意道来：「这酒虽不是琼浆玉液，却也算家乡名产，最适宜浸泡青梅。我早就看好后山有梅树，回来后将酒埋在土里，等梅子长大了，摘下来拿盐微渍，与冰糖一起丢进酒坛子，又封了坛一直埋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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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子酒的制法股朱离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其间的用心让他有了些感触。

2 Y! s; N6 N- [! b2 z　　常留瑟何等机敏的人物，见到鲤鱼眼里有了些感想，便立刻又从篓子里取山碗倒了两盎，极为虔诚地双手捧着送到殷朱离面前。

　　鲤鱼碍不过面子啜了一口，触舌却意外爽利，兼具了酒液的辛辣芳香与青梅恰到好处的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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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始终不过平民之饮，却别有村舍中的一番野趣。

意外之喜，殷朱离面上不由飞起一层红光，瞧在常留瑟眼中，便知道可了他的心意，于是便悄悄滑到他身边，忝着脸央求道：「殷大哥可否看在这坛子心意的份上，告诉我一些、就一些关于垂丝君的小事？」

; o7 n( n+ a% B# z( E* A$ ?　　殷朱离这才道他是求而来，顿时放下了酒碗，正色道：「他人私事，我也不方便置喙，若是真能告诉你的，只去问本人岂不是更爽快？」

　　常留瑟干脆趴在石桌上，苦着脸道：「垂丝君他几乎天天都去『放生』。面都见不到，遑论说话。人都快要闷死了，我只想知道一些琐事，也方便以后和他相处。」

　　殷朱离低头看着那碗酒，浅浅琥珀波光里沉着孤零零一粒翡翠似的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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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 C! L  ?6 j: t　　他本不是心如磐石的人，相反却很有点善感，这下也软了心肠，说道：「好罢，我就告诉你一些，但别抱希望。因为我所知的，亦不过是皮毛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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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q2 N1 ]/ m, ]& B2 k3 e　　接着他略斟酌，只捡了些无关痛痒地说了。

3 I9 {: E& H' q. c' W　　常留瑟丝毫不觉乏味，只把双眼瞪圆，末了还意犹未尽道：「殷大哥的教诲，我一字一句记下了。不过还想请教一下、也就一下下……关于垂丝君要为他报仇的那位陆公子，殷大哥可有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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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h, ?" @, ~4 a9 B8 w& I6 C  i　　殷朱离听了大骇，连忙掐了话头，抢白他一句：「这是得寸进尺了。谁告诉你陆公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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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0 k: E% H( v3 d; \　　常留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半天只是一味地吐舌，死活不肯说出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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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e4 R6 [4 L. ~　　过了会儿却又自己主动凑了过去，献宝似地抖露了心里的秘密：「实不相瞒，我想我是有点儿喜欢垂丝君的了。」

5 J5 B+ K  @  d" K7 a3 L# N　　他闷着声音红了脸，坦白道：「不是那种称兄道弟的那种喜欢。是……是男女爱慕的喜欢，我有时候，常常想要抱着他，亲……亲亲他，又或者……总之我是害怕垂丝君喜欢了别人，所以想问了确定。」

　　殷朱离被他的狂语惊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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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n7 u: D6 H　　「在确定垂丝君是否喜欢别人之前，你应该确定他是否有龙阳之好。据我所知，他并不喜欢被人抱着搂着，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 x: I9 w' s% h( W" Q- s4 S　　听了这番话，常留瑟顿时有点吃瘪，快快地自言自语道：「我亦不介意让他搂着抱着，只是在我以为，垂丝君决不会主动抱我，又或者殷大哥有没有好的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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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4 D4 T5 l' E. d! m: \$ Q, M　　殷朱离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人，最忌这些「抱来抱去」的俗事，常留瑟口气又痴又粘，直让他听出一身寒栗，再顾不上什么待见不待见，只慌忙逃到河边，脱了轮椅水遁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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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常留瑟一人似笑非笑地收拾了碗坛，坐在岸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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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M: @, D& z# f& g1 P- w( M8 R  f9 \　　又过了近十日，垂丝君「放生」归来，殷朱离便把常留瑟的这番痴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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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脸色异彩纷呈，但最终归为一派波澜不兴的沉稳。

　　殷朱离读不出他的心思，只依旧在一边抱怨道：「我说过他不是易与之人，你不听，现在偏惹来这朵滥桃花，倒看你如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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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显然没有这些顾虑，摇头道：「他喜欢我，这乃是个人的自由。反倒能助长日后与我行动的默契，只是……」他转而蹙一蹙眉，「陆青侯之事，不知他是听谁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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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B. L- H' e; l: E　　殷朱离知道这事敏感，恐他迁怒于宅中仆役，连忙劝解道：「大凡人说话，总有走了风的时候。常留瑟知道的并不多，这事便不必仔细了。只去想如何应付那人精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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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T: r4 }& |% h$ I　　于是垂丝君怀着心思回到崖项上，夜里停了晚课，将宅里的差使都叫到了后门竹林里，再次重申对于陆青侯的忌讳。

3 l( E4 d8 H9 P　　第二天见了常留瑟反倒没什么动作，甚至连一句追问都没有。

　　而以常留瑟的厚颜程度，更是再不提起对鲤鱼精吐露的心思，只一味追着垂丝君，讨一些小盒的宝物与金银叶子，那模样倒让男人有些招架不住。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怕只怕以常留瑟这般细水长流，不待陆公子大仇得报，崖下洞里的宝藏就已经所剩无多了。

* S: w" s. i, E# @/ Q* S5 j* k　　好在春季正是「放生」的佳节，垂丝君只又在山中留了几日便脱走避难。

　　余下常留瑟暗自欣喜于那番婉转的告白，并没有招来男人多大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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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z! U4 s! B: }; ]4 ?　　青年与殷朱离的对谈并非纯粹的率性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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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M4 @/ J$ J$ f8 k' C1 p　　爱摹垂丝君的心其实是早就有了的，初时复杂且微，并不能立刻悟出其中的渴切，然而日久天长，尤其是经过了那袋子寿桃之事后，常留瑟就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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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 u. Y; J/ m　　喜欢垂丝君，要做彼此最重要的伴儿，至于你侬我侬也好，打情骂爱也罢，总之是要比现在更贴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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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5 i* z6 q; s1 \5 x- W8 I　　想要把这事挑明了说，却又怕不知深浅坏了好事，便想到利用鲤鱼做个声筒，去看垂丝君的反应，若不好了就当作毫不知情，若是好了……再作下面的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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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8 U& ]! h7 X2 B　　而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再近一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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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春日的痴想，仅存在于垂丝君留在山中的那短暂日子，独自的练功终究是乏闷，好在棋叟及时向常留瑟重提了那十六间机拓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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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M* K3 M% J! J. _, C　　第二天早上，青年作了些整备再次尝试，竟轻松地达到了月前难以企及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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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间重赏木屋之中，首先打开的是考验轻功的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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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阁也已经攻到了第三间。

　　棘手的是考验体力的机拓。

　　而门口缀满了机巧锁具的西面屋子，也让青年屡屡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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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E$ [- [6 d# V0 Q. V　　他甚至曾经一度想着先去看看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宝贝，若是寻常，便不再去浪费气力。

　　一夜满月，他耐不住好奇，将来打开的那几个屋的窗纸统统舔了洞。

　　朝里面张望。

　　所有的屋里都是黑漆漆，空荡荡，至多是放着点杂物木箱。

　　唯独西边头里那间不同。

" I; j" s# ]0 |! u% g5 _8 L　　常留瑟遛到那里时已近子夜，月也偏到山那边去了，唯这屋里却透着一片青光。

# x" p: \# V- n4 x& e) r4 u4 g　　青年在崖下洞里熟悉了这颜色，知道屋里有夜明珠，可凑近去看，却还是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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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竟是间布置奢华的卧室。

! d1 R' S1 P. n1 u/ |4 v* G* o　　因是夜晚，月光将一切都清减了换成素雅的浓淡，却依旧掩不住陈设的光华。

　　精帘玉床真珠帷，看得常留瑟双眼发直，恨不得立时搬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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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h( @/ R) P　　然而一片奢华中最引人瞩目的，却还是搁在床正中央，漳绒绣品檀木架上的一架凤首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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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q, l2 o* o5 P( d　　常留瑟所见的青色光芒便是从这架箜篌上发出，他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箜篌，甚至说不清这究竟还算不算乐器。

7 N! J+ z; v: E, I5 P6 D9 n- j　　器身通体不知由何种材料铸成，呈现由青至蓝的渐变，琴盘两侧各嵌七粒夜明珠，其间又用白银镂出藤蔓花叶，边上系着银丝穿了、绾成三串的琉璃宝珠，颇具西域风情。

　　琴首则是一尊细腻打造的白银凤凰，口衔灵芝的造型却有几分似曾相识。

　　常留瑟痴痴地看着，心里那久违的刺痛感突然又跳了出来。

- d- n1 j5 q; e　　因为他记得，那尊银凤凰同样出现在垂丝君的配剑「太凤惊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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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色泽，同样的装饰，这架箜篌与「太凤惊蓝」应该凑作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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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_) Y; c" N% I, y　　即便不是一人所铸，也应该是事后有心照着样子配合而成，只是不知谁先谁后，这其中又有什么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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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扒着窗沿的手慢慢滑落。

  @% L1 L, @" O; A- d　　他思索，垂丝君对他说过，开了这屋子的门，便能知道关于那陆公子的故事，那么这琴，怕也是属于那陆公子的物品罢？他怔怔地想着，突然又扑到门前去看这间屋子的机拓。

　　那仅是一把紫金十环密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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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8 u0 a) T' m; n4 E  V& B0 M　　每个环面上又都有十个汉字。

　　常留瑟隐约明白需要将这十字拼成一句话方能开门。

　　但这其中包含了成千上万的可能，若直接去试又谈何容易！于是常留瑟时刻留心垂丝君的言语，甚至潜入过男人的卧室书房翻找笔记，然而却始终找不出那简单的十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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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t9 S/ q, ^/ Y& q% k3 j! H　　如是天长日久，青年便逐渐有了个认识：这十个字只刻在垂丝君心上，且绝不会被忘记。

5 u' d/ f) v* F8 B! p4 H5 w　　男人从未想过将它告诉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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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间上了锁的卧房，也永远不会为了除陆公子之外的旁人而开启。

　　将这伤人的道理想通的时候，常留瑟已在门外坐了半宿。

　　起身自觉双腿麻痹痹，初夏降了夜露，冷僻角落又滋生青苔，青年不留神滑一跤，手臂上被石块划了道四寸有余的口子。

. x4 T* ]" K( I+ a' R% `8 @　　却也没顾着疼痛，只轻叹口气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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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大了走路还会跌交，害不害臊！」第二天早上，还是棋叟拿了伤糖替常留瑟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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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O8 V+ M! h# @) F! O& E' n　　青年耍赖呻吟之际，「放生」归来的垂丝君竟如神兵天降，且身后还多出个比常留瑟略小的布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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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o' E# @1 U( R9 f5 _　　那青年生得浓眉大眼，虽不是顶俊俏，倒也称得上讨喜。

; a& C; P# X4 L  v# k% f( Y　　常留瑟瞪着眼珠子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三遍，突然「噗哧」一声笑道，「我真不知道垂丝君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儿子。乖，叫声阿叔来听听？」

6 U. q# k: Z  ?+ A+ L　　那少年性格比外表要腼腆许多，竟被常留瑟三言两语逗红了脸，直往垂丝君身后躲。

; g0 o" Q, W" M# z, y/ v% v6 e　　常留瑟可见不得这般亲昵，便半真半假地要起身拿人，却被垂丝君一把按回椅子上，指着少年对他说道：「这是小芹，日后就由他照顾你的起居。」

) N4 f' Z# q0 T　　小芹是垂丝君意外「捡」到的，长工出生，家里长辈被人害了个干净，偏他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个性，还给仇人家里做奴才，而今仇人全家被垂丝君「放生」，小芹便孤零零无处可去，正好被男人带来与常留瑟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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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W& o: c% l. E3 \( y% }　　常留瑟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乐得收了小芹，至少不用再听老头子的碎念，或是自己处理那乱得一团糟糕的卧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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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8 ]+ Q* |3 p: I　　两个年纪相仿的，立时就在人前打成了一片，小芹虽腼腆，腿脚却勤快，常留瑟也不把他当下人，至于私底下，常留瑟虽也不亏待小芹，却是喜欢时时欺负他一下两下，有心无心地用自己的聪明打压小芹的木讷。

* H' b& \6 T) N　　而小芹也就认了命似地由他搓圆压扁，很快就成了常留瑟的头一个「股肱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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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8 L% f9 g% u) F- {2 v　　日子愈向六月推近，天气便见炎热。

　　夏季里「放生」的单子少，垂丝君便有泰半的时间留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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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所练剑法已小有成就，却毕竟是从前人手上照搬来的招式，保不得被人轻松破解。

" C4 |" D, w5 c6 }* R　　于是这些天来，垂丝君便一直观察着青年的操练，要依照他的特质，量体裁衣，专门打造出一套剑法来。

# w- t4 a) @; M% D# v　　相处的机会多了，常留瑟便时刻不忘向垂丝君示好，可也不知是口气过于迂回婉转，或是垂丝君铁了心视而不见，始终未有青年所期待的进展。

　　那天夜里窥见宝帐箜篌的事，确实困扰了常留瑟一段日子，然他本不是自怨自艾的个性，开始的确牙酸了几天，到现在却只想着该如何利用这个发现，将垂丝君用在陆公子身上的心意，慢慢儿转移到自己身上。

0 `) g* y6 |& k0 L& L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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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c- j" s" j" n6 ^7 W　　小芹奉了杯柚子茶到常留瑟面前，再挖两勺蜂蜜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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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垂丝君后日要出山，接到有意思的单子了。」

( Y1 o* s# S5 ~. ?! U2 Z　　常留瑟拿过茶啜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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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十六间屋子的事，我已开了大半。棋叟都做了证的。南首那间换出游三日，你就带我去『放生』罢？我只保证了不给你捅娄子就是。」常留瑟当天晚上在饭桌上央告，只是垂丝君早就被炼出了铁石心肠，任由他耍赖许诺，就是不放半点口风。

9 x* m7 ^! {  ?4 W" o　　末了，倒是棋叟给说了点儿好话，却是许了常留瑟一天的假日，让他带着小芹到山外附近的城镇去散心。

　　第三日清晨，垂丝君前脚出外「放生」，后脚常留瑟便也带着小芹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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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 j3 O" W　　主仆二人照着垂丝君所指的路线避开机拓，一路上说笑，巳时末方到了近的小城。

　　青年许是真的高兴了，一扫平日贪财吝啬的嘴脸，率先拿着一袋东珠，换了些小钱元宝，又叫人把大头换成足十两的足金，整整齐齐码了一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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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j+ a% n& B: j/ a2 F　　箱子暂且托放在钱庄，人先去遛街，常留瑟带小芹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城里最好的酒楼，要了临街二楼雅座，好酒好菜地用着，也当是给小芹补了个「洗尘」。

　　二人不分主仆地坐着，大快朵颐有一阵子，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节奏的金石之音，常留瑟漫不经心地朝楼下扫了眼，正撞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掌着声杖四处化缘。

　　常留瑟认得他是在郡守府做超度的和尚，自然也忘不了那一掌之仇。

: E7 p  Z: C/ L) L. Q1 D, m% t7 Z　　却恨自己暂不是和尚的对手。

& p4 e8 F1 u; R　　思前想后，倒出了个恶法子来羞辱他。

# Q9 m. _& y  c1 T' ~　　「那位大师请留步！」店小二端着个瓷盆走到摩诃和尚面前，「这是楼上公子请您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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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z5 |3 S% [( `; S; e　　说着将白瓷盆按到和尚手上，又匆匆走开。

* D2 O, Z) x* M, t, d4 a　　摩诃和尚低头看那盆，加了盖子又有些温热，想是刚做的菜肴。

+ [* r# {( B) O) R' Y; V' i1 D　　他有点疑感，寻常化缘时也曾偶遇过虔诚的居士，却没有人特意烧了等着和尚来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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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5 A) i8 e9 J5 W$ N9 p　　再闻那莱香，心里已经将锅子的内容猜了八九不离十。

　　开盖，是一盆子白煮肉片，边上放一张纸，写得歪歪扭扭几个字：秃驴吃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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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 u  n3 {8 V( B　　楼上，常留瑟见摩诃和尚开了盖子，立刻趴在桌上闷笑，盘子里的是驴肉，字是他教小芹写的，又给伙计打了赏让送去，只等着看楼下青得发黑的脸色，却没料到摩诃和尚早已听见了二楼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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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有气势地宣了声佛号道：「楼上那位公子，既然有心结缘，又为何必而不见，如是且让贫僧上来一会。」

　　说着声杖轻点，抬足便立在二楼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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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施然垂眼看了雅座上的人，叹息道「阿弥陀佛。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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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3 `  b  M/ y4 m) z: j* u6 \　　常留瑟只知打不过摩诃，也不愿在小芹面前露怯，依旧嘴硬道：「大和尚好轻功，只是带着镣铐，不然还真能作了朝廷的鹰犬。」

　　摩诃和尚低声道：「我非是官差，也不宜多管这红尘中的纷杂。只愿施主能够放下屠刀，自善其身，不要再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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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未说完，便被常留瑟不耐地打断了道：「你不叫那老春婆放下屠刀，看那府里一个投井，十七个作姑子，一群挨鞭子的，你就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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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道：「阿弥陀佛，事后郡守太君病了场，便大彻大悟，舍了尘世间的一切，出家做了比丘尼。」

　　常留瑟怏怏地听了，狠笑道：「这老春婆，以为遁入空门就能一了百了？」突然咬了牙又问：「那家的护卫总管，是不是立时就死了？」

　　摩诃道：「贫僧只在佛堂超度，并不知郡守府之俗事。施主若是有意关心，不如自己回去看个真切。」

6 o. S% x0 G  K; G6 T  t　　常留瑟立即板起脸来嗤了一声，摩诃和尚也无意与他计较，原本将那锅驴肉放了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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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又记起垂丝君的事，转头说道，「若施主有心，请转告与你同行的那位施主，说年后贫僧将回到摩尼寺内，日后若有省悟，便可到寺里找我。」

　　顿了顿，又说，「施主若有需要，亦可来找贫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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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F7 E% x6 d7 O" K" f　　常留瑟听了这话，心里冷笑会去找他才怪，一双锋刃似的薄唇里又吐出了句刻薄话：「我若是有了需要，自然会入窑子点个甜姐儿解决了，又怎么敢劳动大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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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诃和尚领教过他的毒舌，只一心清静并不计较，径自推门下楼。

　　待那大和尚走远了，小芹瞪着黑亮的眼睛，从常留瑟背后站出来，天真问道：「公子真的进过窑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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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一口茶险些喷在地上，回手给了小芹一个暴粟道：「呆子！」

# F3 r& z& m. r% r( Y7 s　　从酒楼里出来，常留瑟又领着小芹在城里闲逛，挑着最高雅的店铺，帮棋书几叟各自备办了上等礼品，未时中来至一家名唤「丝竹盟」的店门前，进去才知取是售卖丝竹乐器，兼调教乐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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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g- F1 |2 {. s# ?　　常留瑟女装混进郡守府时就跟了一支乐坊，对于乐器并无陌生，是故一眼就瞧见了里头放着的箜篌，虽不是凤首，却也估量着店里该有懂行之人。

' [- z+ h/ c8 j( w　　果不其然，掌柜是个三十出头、长髯清雅的秀士，听常留瑟问起凤首箜篌，便源源不绝地进来。

& E$ _$ Q: W+ R2 M2 {% o2 M　　青年难得有耐心听了仔细，末了才打听道：「先生可曾听说过当朝几年来，有位陆姓箜篌好手？」

4 S; K$ `* w& t5 [　　长髯秀士道：「怎么不知道，泉周陆氏箜篌名门，若是近几年来的箜篌圣手，自属陆青侯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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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听有了眉目，忙央请秀士说些详细，更表示要买架箜篌回去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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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9 P( C* B& c　　那秀士听有生意，便知无不言，只差把那陆青侯的生辰八字找了来，然而此间种种，常留瑟只留意记下了三件事。

& b6 J: v- ?+ k- N! S9 E! V　　其一，陆青侯虽为乐师，却乐于江湖结交，所开乐坊一度为武林荟萃之薮，其二，陆青侯以届而立，娶妻生子。其三，陆青侯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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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些，常留瑟认定陆青侯便是垂丝君心中所系。

　　垂丝君呵垂丝君，他在心中笑道，你原是爱上个娶妻生子的正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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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丝竹盟」出来，小芹手里鬼使神差地多了一架箜篌，用白绸子包了小心放在青竹架子里，常留瑟听长髯秀士说，那夜他所见的华贵箜筷应该不过是样摆设，繁复的装饰反而抹煞了优越的音色。

* I" P: J: Z& ~& j2 A- ]! P　　黄昏日落，青年恍惚地笑了起来，原来那一整间的宝帐玉床，也不过是垂丝君心中的一场镜花水月，摆在那里的阵设，锁起来触碰不得，然而他常留瑟，却要将自己美梦，亲手变成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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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0 ^: Q6 U! y  B( r　　这天出游时双手空空，回程倒多了不少物品，常留瑟甚至还买了马专驮那一箱黄金。

3 J) a# l0 v  R: M　　次日，青年便着小芹将礼品一一分发，委实可了那几个老头子的心意。

　　至于那箱子黄金，则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垂到崖底，由常留瑟亲手赠给了殷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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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了箜篌，赠了琴谱，那长髯秀士又教了简单指法，常留瑟便又多一桩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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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S1 r- x( h　　他本无心，弹出的曲子自然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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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 b+ q( c5 ^　　所幸最初仅在深夜尝试，惊扰的也只有外间的小芹，过了些日子琴技横竖有些进步，青年自傲起来，也开始在白日有了些动静。

5 y- Y+ b1 c& s; W　　宅里的老头子逐渐听到了响动。

　　虽然有心阻拦，但每每上门，却都要被常留瑟反刨一番旧事。

" y- P; j$ `( g9 T　　几次下来，也只能在心里央告神佛，求垂丝君不要发现这荒唐的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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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9 x3 [' D: z( n2 B* C& D$ T　　常留瑟本是计算好的，只在垂丝君外出时动箜篌，可凡事却偏不能完全遂了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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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2 H7 F5 t5 o4 X　　小狐汔济，濡其尾，不久之后常留瑟第一次尝了它的滋味。

　　天已过夏至，山外渐热起来，垂丝君外出「放生」正在回程，按他走水路的惯例，至少今日酉时末方能回到山里。

) f9 W  h+ y8 L3 R# X' L0 s5 f+ d　　然而这次路上也不知得了什么顺风，竟早了大半天的辰光，人已在了宅子外面。

　　常留瑟并不知这变故，这天上午例习了剑术后便照旧歇息。

　　天热，下午操练自未时中起，这期间的一个半时辰甚为宽裕。

$ |" o- l% N# N% i5 A0 Q( G3 \　　青年一入夏就变成了猫舌，只吃点冰镇清凉的小点心，省了那些热烘烘正餐的时间，正好拿来摆弄那架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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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R9 T4 S# ^　　「丝竹盟」秀士送的是一整本琴谱，然而常留瑟却独锤情于一曲「思长留」。

　　思长留者，思常留，或作丝常留。

4 V' L5 G  x$ q. G: X+ O9 V4 j　　既暗合了二人的名姓，又寓以美意。

　　最要紧的是曲调质朴，耗不得多少神思。

, g1 `% {% o5 n1 P$ ^% ~: Y　　常留瑟平日虽笑闹不端，但正经做事却又异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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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之卧房距离大门与正堂皆有一段距寓，是故垂丝君归来的响动竟没有半丝传到他耳朵里，也算是冥冥中有这个波折，也好教他省清自己的处境，不要贸然造次。

　　棋书二叟见垂丝君提早归来，立刻相迎上去。

' Q  v6 l& }" |1 Z　　男人风尘仆仆，也被正午骄阳炙了一路。

　　进了正堂不唤沐浴更衣，倒先吩咐着要了碗冰雪荔枝膏，棋叟得了吩咐便去厨房，书叟在一旁打扇，垂丝君稍微压了压燥火，却听见一种异响。

% ?, S; t, R9 `2 O/ r" P6 e& x　　声音轻微，该是隔了相当的距离，若非有一定武学修为未必能察觉，垂丝君蹙了蹙眉，更用心地去听，这下子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8 a5 m! r' @( V) o( I  {　　他绝不会听错，是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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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书叟见主子无端变了颜色，他虽听不见箜篌声，心里头兜了几圈却还是省明白了怎么一会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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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 k, I% |6 @　　陆青侯虽是箜篌圣手，然而自他出事之后垂丝君便再听不得箜篌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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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平日待他这个老头子不薄，他也想把这个道理说给常留瑟听，却又怕日后被垂丝君定了连坐，到了这时候，自然也只能替青年捏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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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g* w0 c- H, l8 f. `　　恰这时小芹吃了饭从门口经过，棋叟立刻使眼色，要他赶去知会常留瑟，可小芹偏是个不接令子的实心眼，倒是垂丝君黑着脸猛地推门而出，脚下轻功一起，便朝常留瑟的卧房而去。

　　棋叟这才匆忙跟了出来，猛敲了小芹的脑袋叫道：「快，快去帮着把你家主子，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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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0 w; p! X* R) x3 ~9 e5 {/ C　　小芹被老头子这么一唬，方才如梦初醒地飞奔起来。
第四章
　　常留瑟正弹得起兴，丝毫不查有人奔来，等隐约听见小芹「公子、公子」的叫唤，就已是迟了。

　　未作准备大门已被一脚踹开，先进来的却是午时刺眼的光线，常留瑟只见黑压压一个高大的人影闯到面前，气势汹汹来操他手上的箜篌。

7 Y8 f# P  `9 G2 T" ~　　他匆忙将箜篌搁在桌上，转身便与黑影对上，毋容喘息与思索的片刻之间，二人已过十数招，常留瑟惊觉来人招式熟悉，慌忙收了内力唤道：「垂、垂丝君！」这边男人已经黑青了脸色，外界的声响只是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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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5 G- `3 D. N9 ]　　常留瑟已撤了招式，可他却依旧飞起一脚，正踢中青年脸颊。

1 \% N" D0 b2 L# l　　常留瑟自觉得身子轻飘飘飞了起来，撞到身后桌子上，箜篌自是未能幸免于难，茶壶杯盏也混着断木残渣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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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 g+ q  I* E: N$ K　　青年在这一片狼藉中落了地，又滚出四五步之距，天热衣裳穿得薄，手肘上净是划出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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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赶来的小芹惊得叫了起来，几个老头子也只有在屋外叹气，唯常留瑟一人反倒没事似地摇晃着立了起来，竟还微笑着想对垂丝君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口鼻之中却涔涔地冒出血来，止也止不住。

　　垂丝君这时又恢复了理智，见常留瑟好端端一张清秀的脸竟被糟踏成这般模样，不由得也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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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e+ ^/ ^# Q! P　　可目光流连到那架箜篌身上时，却又变得阴暗而坚硬。

　　小芹哭着扑到主子面前，被常留瑟轻轻推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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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他安慰少年道，兀自伸手捂住了口鼻，可血还是顺着指缝滚下来溅在地上。

　　于是干脆猛吸一下鼻子，然后低着头，闭了眼睛朝屋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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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K* `* Q! y1 f3 F　　屋内，只余垂丝君一人，面对满室凌乱并一把破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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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琴谱依旧摊开着，被茶水泼湿晕开的地方，「思长留」三个字已经花得认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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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能稀里糊涂地剩着。」

& ~, ^, S. f4 U$ d2 g! Z/ Q- S" r$ M　　殷朱离敲下手里最后一枚棋子儿，斩钉截铁道，「垂丝君最忌讳那东西，你捅了这娄子，他自会去找出告诉你箜篌之事的人。你这不是害人么？」

5 l1 C  {: ~0 n: @  K: |' v　　常留瑟委屈道：「我真是自己琢磨的，与人无关，要是有人点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说着，又伸手去抹脸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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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N  L; s8 v0 {% }- J+ s. K　　口鼻的血已止住，暗红色粘了两个袖子，自己都觉得腌臜，只是殷朱离死活不让他下到龙鳞水塘作清洗，便只能花着一张脸坐在水边，怔怔地出神。

　　殷朱离看出他的茫然，主动道：「你还是趁早回去把事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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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听了，哆嗦道：「现在叫我回去，你叫我拿什么对着垂丝君？就是已经挨了打，我也不知道触了那一根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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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过去的事，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你们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让你别再害人。」

! Q: l# j# p8 @4 H5 B1 d4 s　　常留瑟愈发委屈，蹙紧了眉怒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只是喜欢他，一门心思要可他的心意，马屁偏拍到了马腿上。你们谁都不帮我，由着我一人摸黑，出了事一味指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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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  q1 C0 [3 m6 @) V6 a% ~　　他说得气苦，宛如控诉，「又有谁来问我，被他踢的那一脚重不重，你甚至只顾着那塘破水，不许我清洗身上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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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朱离被这番话说得脸上阵红阵白，心里也的确有了一丝不忍。故意转移话题道：「谁说没人关心你，你看不见崖顶，可那里刚才就站着个少年，以为你想不开跳了崖，正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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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8 U/ C4 W3 K5 C0 U! {　　常留瑟怔了怔，立刻意识到是小芹。

- d& f' E! j( ]' k6 S* t　　面子上没有立刻的反应，倒是等殷朱离回去水府修炼丹糖之后悄悄上了山崖。

　　果然见到少年跪在一旁，边哭边向着崖底磕头。

( ^! }3 G$ Q# x$ u　　回想过去种种，这竟是头一道有人为他哭泣，常留瑟不仅苦笑着叹气道：「痴儿，你这是在折我的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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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 s  q/ i$ Z, a　　小芹这才抬起头来，既惊又喜。哽咽半天才扑过来，扯下衣袖替常留瑟仔细擦拭面颊，又捧着他受伤的胳膊落了几滴眼泪，直到被常留瑟嘲笑是只哭作猫儿，才勉强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 ^/ F/ K0 C1 I4 B　　「这几日我都要待在崖下，你也不要说见过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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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一字一句地吩咐道，「若是想见我，就每天亥时后再到这里来，带点吃的。这事儿自然也不能跟宅子里的任何人说。」

　　小芹点了头，又问道：「那如果他们问起你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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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q. v7 I" X- O; ?+ u% @　　常留瑟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哭你还不会？给我可了劲儿地哭。哭到他们腻烦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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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芹点头应了，刚才常留瑟掐得重了，他眼睛里又沁出水汽来，常留瑟忙帮他擦了，又反过来哄了几句，这才依旧回了崖下，此时的心情已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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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真领了那箱金锭的情，抑或出于别种考量，殷朱离面上虽冷淡，却还是指了个地方让常留瑟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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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其实只算个附在山脚下的耳穴，常留瑟自己摘了枝叶铺了地，夏日里倒也不觉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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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虽身在崖下，日里却依旧练功毫无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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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在纯粹逃避，而是另作一场补救的戏给殷朱离看，只要他信了，垂丝君那边多半也有得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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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9 J1 p! E. ]/ l: q0 [& Q　　于是他愈发刻苦操练，并且一改平日的嬉闹变得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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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y, s: e; M( T% Z　　在殷朱离面前他只吃从谷里找到的野果树芽，等入夜之后再上到崖顶吃点小芹带来的正经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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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如此，一旬下来，青年也还是明显消瘦，逐渐有了些腰点飞龙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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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 i$ X! D, j( c　　这段时间里，垂丝君看似从未下崖，然而从常留瑟刻意放置于塘间要道的草木灰上看来，每隔数日，崖上总会有人漏夜前来，穿过水塘直向殷朱离的水府，偶尔也会在自己蜷缩的草洞前面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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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5 b, Z- o% Y8 f　　又过了几天，脚印渐多了，常留瑟便逐渐意识到，回宅的日子近了。

　　第二旬的一天夜里，他吃完小芹送的食物，正要躺下来休息，忽然听见半空一阵猎猎衣裳响动，不由好奇垂丝君今夜为何提早前来，便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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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X1 Y  u* N3 M9 Q　　殷朱离的水府在龙瓣水塘尽头，从外面看仅是间被紫藤缠绕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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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见垂丝君运起轻功沾着水面飘进水阁，便也大着胆子踩着石块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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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谁料到，靠近水府的最后一块垫脚石竟无故松动了，常留瑟刚踩上去就开始摇晃。

　　他忙提起轻功想要躲闪，一只脚却已陷进水里，夜间水塘冰寒刺骨，青年的小腿立刻抽搐不止，连带着他站立不稳，整个人踉跄着砸出好大一个浪头，直拍向水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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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2 S2 g1 @4 a5 p3 |1 j0 d　　水府里听见响动，垂丝君立刻推门而出，却见到青年泥鳅似的趴住岸边，双脚在塘底油滑的青荇上努力平衡着，那摸样狼狈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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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见形迹败露，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怯生生哀求道：「……对、对不起……求你把我拉上来。」

6 m( `+ c5 u, O6 I. }　　垂丝君知道他不会水，又冻得瑟瑟发抖，于是轻叹了口气将他捞了起来。

2 g. N: e. E! Q0 ~5 R　　「你这又是在唱那出？装着乞儿搏人怜惜？」常留瑟这几日着实瘦下不少，又一直穿着出事那天破破烂烂的衣服，委实像个乞丐。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突然蜷着身子，一气儿打了好几个喷嚏。

3 Z# e9 I3 [4 k6 u; p% B+ Z2 V2 I　　那日垂丝君冷静后便有一丝悔意，后来又从殷朱离处听了常留瑟乖觉的表现，怒意早就消退了泰半，既见青年作如此楚楚可怜之状，也就软了软心肠，带着他回到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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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走了之后一段辰光，殷朱离亦开了门从水府中走出来，看着自家门口那塘被常留瑟趟浑了的碧水，叹息道：「别怪我做手脚，只是常留瑟一日留在崖下，我便一日不得安宁。还是送回崖上处置较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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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w" L5 t$ U$ [3 `# t　　第二天早饭时，宅里人见到常留瑟回归，皆欣慰不已，除却小芹不表，棋书几叟心中都多少对于青年有几分歉疚之情，如是一来，竟然对他比过去慈祥了不止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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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也算是因祸得福，活得愈发滋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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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免牵连到宅里其它人，常留瑟听从殷朱离的吩咐，回到崖上的次日就写了一份陈情递给垂丝君，交代了发现箜篌的过程，只隐瞒自己知道陆青侯的确实身分这一点，仅说是以为垂丝君爱听箜篌，才特特学了起来。

　　这事垂丝君已无心纠缠，只让棋叟拐着弯儿告诉青年，不要再动无意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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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u3 X& t% w: d) l　　常留瑟表面上应承，骨子里却哪里能够真正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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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里燥热，直叫人做出些忘乎所以的事来，得了教训的常留瑟暂时蛰伏，一门心思练习武功，只在对待垂丝君的态度上做了些微妙的改变，他不再死缠烂打，反开始与人保持距离，看来似乎是真有所悔悟，又像依旧后怕着那日的拳脚。

* c3 N0 T! r  ~% i! S　　天长日久，竟让包括垂丝君在内的宅里人都产生了「憋屈着他了」的错觉。

　　日子很快靠向立秋，那十六间机拓木屋也仅剩下其二未曾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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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p! ?1 Q6 O, `; m) Y" b　　常留瑟剑法练到十成时，垂丝君便有意让他随自己出外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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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自然认为是个机会，却还是提出要将小芹带在身边。

　　垂丝君蹙了蹙眉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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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0 {* x5 W" A/ q　　次日三人便启程，去南方一座名为临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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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羡城坐落在西江岸边，三人包船逆长江而上，两日后改换旱路，一日入西江河道，这又过了差不多两日，方才来到临羡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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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Z9 c/ C. p! U1 G6 Y　　小芹头一次远行，自然觉得处处新鲜，而常留瑟明白垂丝君不过是想借机一试自己的修为，于是主动包办了一路的水匪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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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 Q9 q% A5 Q: q+ e9 P5 }3 u　　垂丝君见他卖力，也慷慨地给了不少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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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_9 v4 v2 @8 v/ B  ]/ c　　若换了从前的常留瑟，早已经搂着男人欢呼起来，然而此时此刻，再多的奖励，也不过换他一个浅浅的梨窝——出了山宅，常留瑟竟将「憋屈大法」演绎得愈发琳漓尽致。

　　平日里靠着几个老头从中周旋，垂丝君不觉得尴尬，此刻与常留瑟只隔着个木头似的小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所幸临羡是一座极有看头的城市，百越之民于此汇集，手工业与商业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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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城之后，三人先找了客栈落脚，稍事休整便应了小芹的请求上街一观。

　　临羡街头商品琳琅、千奇百怪，虽是小城，人气比照中原大都亦不逊色。小芹算是开了眼界，他不敢对垂丝君造次，便拉着自家主子在人海里闯进穿出。常留瑟不仅不恼，竟还一反常态地取出碎银给他花销。

　　垂丝君远远地看着那主仆二人，不由忆起与常留瑟去到都城的情景。

　　那时的常留瑟远比现在的小芹更活泼。然而不到半年的时间，却被自己整个儿揉碎了重塑一遍。

　　他有点怀旧，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回想，却终是再描摹不出常留瑟曾经放肆夺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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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 l: p2 f" |: s2 [+ Z3 b　　他这边正难得惆怅着，常留瑟却一面痛惜着见底的荷包，一面强忍住好奇，约束着不能东张西望，以免露出狐狸尾巴来。

% g8 [. p) z' V1 `　　近酉时，三人一同在酒楼用过晚膳，垂丝君打发了小芹先回客栈，自己则与常留瑟去办正事。

　　之所以要到临羡来，原本就是为了找一个人。

) O0 ^4 O! v' p1 T* V8 C, p　　「之前与你吩咐过的事，可还有印象？」垂丝君领着常留瑟离了大道，却向僻静的小巷子里去，小巷在东北面的城墙儿根上，八卦里艮位死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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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它隔了堵城墙，外头就是穷人家的坟场，出了名的污浊晦气。

　　常留瑟跟在垂丝君身后，闷闷地应道：「记得的，这次要去找的是一位摆弄尸体的毒术高人，所以不可擅自接触哪里的任何物品，更要谨言慎行，以免捅了漏子。」

　　垂丝君在前面点了头，说话间小巷拐了个弯儿，倒是宽敞起来。

　　左右清一色青灰砖墙，平平绷起数张姜黄色的皮革。人走在皮革下面，虽没了风雨，却也不见阳光。一丈宽的小巷子里阴气逼人，走几步便堆着些绘有婴孩形体的瓦坛，俱封了口的。常留瑟虽好奇，却也无从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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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 x9 a6 a) O: E, ]7 U/ N　　又走了几步，空气突然变了味儿，夹杂着沉重的樟脑与檀香气，常留瑟循着味朝墙根张望，只见几滩红红黄黄的污水，墙缝上就插着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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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z; \& [5 [" T$ U) G# ~　　他再绕开垂丝君向前张望，不远处小巷尽头是一扇朱漆小门，紧闭着。

& v/ S1 P" G' @) Y5 d7 r9 I4 \9 X　　「这是什么地方……」他有点心虚地问道。

, U) x5 F( Q* A+ L. l　　垂丝君极镇定地回答：「义庄后门。」

　　垂丝君要找的那位高人叫季子桑，就住临羡城义庄。

　　垂丝君敲了门，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回应。

　　常留瑟立在他身后，只隐约听见墙里一阵铃铛声响，刚要细听却没了，正在奇怪，那声音突然又从脚边的土里冒了出来，缠到了自己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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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T- O% l5 j& n' O　　冰凉冰凉的活物，不用低头也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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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尺来长鲜艳至极的一条毒蛇。

垂丝君早来过义庄，听见铃声便明白要出来的是什么货色，早前便在身上带了雄黄，却没料到常留瑟立得远了些，竟没有将他一并儿护起来，只是这蛇原是季子桑的爱宠，除了恶心倒也无甚大妨，反而可以用来一窥常留瑟的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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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番主张，他便慢慢回头去看，却着实桩所见的景象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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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蛇不知何时已沿着常留瑟的小腿攀上来，在青年项上绕了两转，头抵着青年的下颌，带了铃铛的尾巴则斜斜地探入衣襟。

　　常留瑟并没有瑟缩呻吟，他只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唯有从拽紧的双拳与额际的涔涔冷汗看出些情绪，垂丝君这才想起来，他是个怕蛇怕到极致的人，平日在水里见到根草绳都会嚎出来的主儿，这回子竟有如此的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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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G- d1 [. p7 v8 j& y　　直叫人另烟相看之余，更起了一股可怜之心。

　　他正想要上前将那蛇架走，朱漆小门忽然「吱呀」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只纤长雪白的手来。

  E: [2 o* K2 z) ?" M　　那手虽纤长，细看却骨节分明，应是男子之手，却又涂了金色蔻丹，腕上切着个藏银镯子，镶了对鬼火似的猫儿睛。

: ]; B( P; ?' C" z* |　　垂丝君一看就知道是小季来了，便让到一旁由他收服自家的爬虫。

- y1 Q7 A9 K" @3 A* _% t　　只见那白森森的手隔空轻轻一招，也不用说话或打哨，那花蛇立刻乖觉地滑下常留瑟的身子，循着地上的小洞游回义庄。

  T2 a. @3 Y; q3 ?% z　　常留瑟觉察到脖子上没了重量，睁开眼睛便是一个踉跄，垂丝君正要去扶，他自己却扒着墙壁稳住了步伐。

　　门里人已看清了来者是谁，清脆地笑了两声道：「千尺垂丝君看取，好友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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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n9 Y/ G' l: I; ]　　垂丝君亦点头做了回应，朱漆门这才全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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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重檀香浪掩映着一袭黑袍，黑袍里裹着羊脂玉雕似的一个人，高鼻深目的夷人面孔，眼角眉梢却含着如烟似雾的江南媚色。

+ o4 T& v' T, n9 T( t3 A$ D　　说不明白，竟是一塌糊涂的妖艳，常留瑟瞧那人第一眼的时候，眉心突然跳了一记，就只看见满地雨打的桃花，片片贴在卵石小径上，织出醉人的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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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H/ c( s! [% c2 ^7 W5 d+ r　　垂丝君为他引见道：「这便是南疆毒仙季子桑了。」

　　小季与常留瑟打了照面，三人便进到义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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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f1 ]: B" Q+ k  F　　义庄里里外外三进长屋，小季住最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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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光线中依旧是满地瓦罐，头顶甚至也悬起了一个个竹片笼子，里面装着风干的动物与糖材。

　　垂丝君面不改色地在一具婴尸边上坐了，而常留瑟还暗中观望，捶防着那条花蛇冷不丁再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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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客落了座，垂丝君取出带在身边的一个锦盒递过去，开门见山道：「这次来，是想来拿上次提到过的糖剂。」

* Y. q' t: k' U. T0 D  ~! S　　小季接过锦盒，又取了鹿皮手套戴上，这才轻轻开盖，盒子内竟是块松石，中间包裹一条一只来长半透明的小虫。

. o0 U/ t! }+ `. ^$ c8 P$ ^+ b　　小季见了这虫，绿眼睛里几乎放出光芒来。

! q; m6 k/ {0 p9 b1 M1 r& t7 k　　「你总算知道什么东西可我的心意了。」他低低地笑道，「然而这么多年只送得一次贴心，也足够让我心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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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1 {1 I2 Q; X2 z$ ^　　一边说着，再仔细收好锦盒，脱了手套便将一手极自然地搭在了垂丝君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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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y" v) Q% q7 l; I  G& c　　男人想必见惯了这种阵仗，避也不避。

$ X1 n. ?6 Z) S) u　　却看得常留瑟直要炸毛，恨不得立时撕了伪装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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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S) v& G2 H0 L- V  l% ?8 d　　青年心里虽怨怼，面上却摊得均匀，看不出半丝不悦。

　　然而那蛇性的小季，目光游走到青年身上，刀子一般冰凉冰凉，直楔进皮肤里，接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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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小季的笑意淡了些去，起身抱来一个青花瓷罐，对垂丝君说道：「这糖剂让你拿了去倒不成问题，只是用在死人身上的，并不是翘开它们的嘴唇灌下去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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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便将瓷罐放下，又取了火镰点亮头顶上一盏绿皮灯笼。

　　长屋里亮了起来，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件古怪的器具：长皮管及羊胃球囊。

　　「死人的血是不会流动的。」

+ g6 y5 n* @1 _+ |　　小季幽幽地笑道，葱白的手指一边缠着皮管子，「这东西一头磨尖了，好插进尸身里面，再用这球囊装了糖汁挤进去……」他的话未说完，垂丝君竟露出几分内荏之色，常留瑟心中讶异，小季却知道内情，只了然地笑遁：「就道你下不了这个手，我还是把这事交代给小常罢。」

　　常留瑟只听了小季叫自己的名字，对眼前的状况却还是一头雾水。

3 c! D4 I4 S5 ~5 Y5 Q% x+ |　　垂丝君也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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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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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先行离开，只留下常留瑟跟着小季，二人掌了灯，前后朝第二进长屋走去。

　　小季的黑衣在夜色中隐了，只剩金银装饰与绣线映出鳞片也似的光泽，看得常留瑟心惊肉跳，唯恐他突然化作美人蛇将自己囫囵吞下。

　　院子里鬼风呼呼吹着，二人来到了长屋前，小季开锁推门一照，各种大小颜色的寿材一字儿排开，停着的净是无主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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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道我要交待你做什么？」小季回头问道，他双目绿光幽幽，竟似含了两星钩人的鬼火，「我要将那球囊皮管的用法教授给你，以后七夜，你便拿寿材里的尸首练习，要将整一罐子的水尽数注入到尸身里，漏出半点都不算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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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e5 @" d# |7 X3 S　　常留瑟看他又变出皮管来，方才如梦初醒地委屈道：「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为了他啊。」小季贴到他背后，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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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花瓷罐里装的是防腐糖汁，垂丝君要了去自是为了给死人防腐，至于是什么死人，小季知道却不说，常留瑟也不敢多想。

. Q8 \* L  K2 U# l# {　　只安慰自己天下怎可能有那样荒唐的事，又想既然本领真是他学了，横竖都有见到尸首的那一天。

1 ]9 {$ k" X  h9 `　　往尸体里灌糖并非纯无技巧，人体上的经络穴位，血脉骨骼都互相关联，要保尸首不腐，便要那糖汁填入每一丝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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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中的力道与分量，拿捏错一分便要前功尽弃，所幸常留瑟天资聪颖，小季又一刻不离的指点着，进步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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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晚上提心吊胆地对着形色各异的尸首，白日里放松后便睡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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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丝君看在眼里，心里也薄有几分歉疚。

% m3 f. p% _6 v4 A% t3 D　　于是常留瑟两次有心无心的走错房门，一身尸味地摊错了床，男人也没有做过计较。

( s* ~& `1 K; w( Z: i2 g7 l% n　　「过了今夜，这功便成了八九。」

! F; [, u* \/ a( e　　小季伸出手指勾了个数，又望了眼常留瑟，低声道，「可是你似乎并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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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摇了摇头，「许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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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便放下皮管脱了手套，抬眼看那仅糊着薄纸的窗棂，已透出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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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问小季，「明天还要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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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点头道：「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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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反问，「垂丝君最近如何？」

　　常留瑟只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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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道：「可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8 L1 ?1 d# o( V5 D' ^　　常留瑟苦笑道：「睡错了几次床，多少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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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突然又诡秘地笑道：「你喜欢他。」

$ i# P+ W- ~) I, N' h! H! G　　常留瑟忙心虚地掩饰道：「哪有的事！」

; S% @6 N8 z1 K; u1 {+ A) w　　「人身上，说话的不只是嘴巴。」

2 S7 ?8 c* S" z/ S- A　　小季说着，舒展了一下右手小指，上面包了银打的指套，尖儿特别磨过。

　　平日里用它解剖尸首，只微用力一划，便拉开花花白白一片。

　　「你虽没有说出半个『喜欢』，但看着垂丝君的那眼神，八块肌的紧张，血管跳突与经络的抽动，甚至是血液流动的声响——哪一个能够逃得出我眼睛？」

　　这话又说得血腥，常留瑟觉得自己不要说衣服，就连皮肉也一并扒光了看得通透。

　　又想活了这些年，竟头一次遇见言语上能压制自己的人，不由生出一股新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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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似是又读懂了他的心思，愈发贴上来，妖娆地笑道：「其实我看出，你不仅心仪了垂丝君，也对另一个人动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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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诧异道：「连我都不知道仅还有一个人，你且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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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酥了骨头地媚笑道：「我啊。」

( B5 l5 k/ @& X' g! E　　常留瑟实实在在地惊了一跳，瞪大眼睛道：「哪有的事，你莫要消遣我。」

8 w) n* _: h  x" Q# Q" N' K　　说着便要挣开，却没料到小季蛇一样粘了上来，凑在他耳边吹气，又低声道；「你看到我的时候，心跳之音，直流之音，那筋骨与八块肌的动作也是美妙……」说到一半却没有了动静，竟是完全陶醉在了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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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背上已出了几潮冷汗，正要悄然脱身。

) X3 n; b8 j5 l; n$ y2 r　　耳边却听一阵银铃乱响，花蛇竟也从木柱上倒缠下来，小季听见了声音，抬头抛了眉眼给那条花蛇，笑道：「以前这么多人，也不见你来凑热闹，看来是真喜欢小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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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 P/ v$ Z* H7 Y0 E0 D' m, z　　这边常留瑟早怕又得合上眼去，只觉出温凉的一根粗绳子慢慢套在脖子上，接着是小季一双冰冷的手贴上来，同蛇尾一道插进衣襟里胡乱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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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虽肖想着垂丝君，对于情事却尚是白纸一张。

% {& y, Z2 [* c  m　　他紧闭着眼抖得厉害，嘴给反反复复地亲了，胸口也完全不知究竟是人嘴还是蛇嘴轻轻滑过，所过之处激起一片寒粟。

) a' H8 G% g5 ?, ~( k0 n) n7 s　　直僵硬成一块死木，比寿材里躺着的还不可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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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F0 U8 N( j8 M& u. e( R5 t　　黑暗中，只听小季抱怨道：「如此不解风情，怪不得连垂丝君都钓不到。」

　　他正说着，长屋外突然一阵风过，竟传来阵阵衣袂摩挲的声音。

$ u( x' L0 i0 e# v8 w5 }　　小季慌忙放开常留瑟，指尖劲气弹开屋门，正看见垂丝君一身水色长袍，负了手立在眼前。

　　常留瑟听见响动，也睁了眼，待看清楚来人后反而情愿自己没生眼睛。

　　倒是小季狠狠拍了一记他的背心，推了出门，又轻声道：「先入者为主尔，真正便宜你了。」

/ T0 ]9 ^( I2 g( R7 ~% [　　蛇性最淫，季子桑的脾性，垂丝君怎会不知，凡看得落眼的都要尝一口。常留瑟何等精致的人，自然不得幸免。

* m0 o8 P0 Z' j' m( d1 O" h; ^- r　　之所以造成今夜这个状况，也正是因为垂丝君一时的退缩，送羊入了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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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6 J8 n  x7 J　　他看见衣杉不整的常留瑟被推过来，胸间突然觉得酸涩，也不再与小季打招呼，只揽了青年的肩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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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由垂丝君领回了客栈，沐浴更衣用早膳，一道上都在琢磨小季说的那句「先入为主」，他觉得意有所指，左思右想却说不出所以然，一道辗转反侧后昏沉起来，丝毫不察垂丝君立在门外，直到他入睡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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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该是去义庄的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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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G, z) @7 l$ n　　常留瑟虽有些犹豫，却并不愿拂了垂丝君的念想，只是在黄昏时故意磨蹭着，专等垂丝君松口，好免了他这趟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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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垂丝君到最后也没有看出他的心意，只写了张字条让他一并带去，青年好奇地偷看了纸条的内容，不过是一行小楷：兹欠季子桑雪域千年天虫三尾，年内补齐，立此存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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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r+ a/ B( T$ n5 I0 l  @　　他想不明白这话的用意，直提心吊胆地进了义庄，小季却不在里面，特到后半夜才见他踏月色而归，手里拿了个血淋淋包袱，正经打开却是一块石头。

; P9 W% [2 z( W$ {6 }5 o$ @　　常留瑟见了小季，便递了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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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看了笑道：「他这是给你讨保来的。拉不下面子拜托，便拿天虫来说话，倒是他的作风。」

& D& K8 o! f/ U2 Y　　常留瑟听了他的话，心中怦然一动，小季收了字条，又讪笑：「你且别得意，他宁可讨保，也要让你再来学，就代表着你不如这罐糖汁，更不如那糖汁要灌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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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他又主动贴上来问：「你想不想知道垂丝君要给谁防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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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_5 ~! S: _- f5 c4 h　　常留瑟努力想想，苦叹一口气，终是摇头道：「你既这样问了，答案恐怕也就跟我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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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7 w, j: {　　小季见不得他叹气，拉他到桌边将手按在都块石头上，阴阴地说道：「我且帮你一个大忙，当作昨日唐突的赔罪。」

　　常留瑟乍触到那块石头，手心突跳了一记，这石头表面温热，又有点挣扎，竟似乎是活物。

　　小季见他惊惶，得意地笑起来：「这是兽心石，只出在城外摩尼寺崖壁上，一半是活人来的，自然有热气儿，割下来还会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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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留瑟听不懂什么寿星不寿星，摩尼寺倒隐约还有些印象，他看着小季将石头放在桌上，略刮掉些青苔与泥痕，用银指套切下指甲大小的一块，那血水立刻冒出来，小季拿布擦了，取来一个瓷瓶将石头扔进去，转眼又利索地封了口，递给常留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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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糖半年后起效，只一滴，就能化去你一日的功力，若不希望与那尸陀林主较量，就靠这个拖延时日。但切不可一次服食十滴以上。」

　　常留瑟呆问道：「我为何不能与尸陀林主较量？」

3 ^5 G" R0 [* p9 F1 }  Q5 S2 U　　小季剐了他一眼：「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傻了呢？垂丝君报了仇，你凭什么留在他身边？」

; C" C) [3 o( l! T. ]7 F　　常留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之后闷闷地收了糖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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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季笑道：「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