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师在家排行老四,他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西黄庄的人们习惯叫他葛四儿。这些信息是从于占东那里得知的,不仅是我,全班的人几乎都知道。自从葛锐江没收了于占东的录音机,他便习惯时不时地抖落一下葛锐江的家底,就像常盖的被子隔几天便要拿到外面晒晒太阳。于占东这点儿不好——记仇和揭短,我瞧不起这种人。尤其是当他在自习课上无所顾忌地将葛老师的糗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给旁边的人时,我真是恨得牙根痒痒,好想大声呵斥他几句或者教训他一顿。可是我不敢,对他我是又恨又怕,还有就是他的讲述虽然大部分都是让我厌恶的丑化葛老师形象的,但也有一小部分还原了真实的葛老师,那是讲台下生活中的葛锐江,我对这一小部分非常好奇,所以当于占东口若悬河时我也在暗自倾听,捕捉着让我心动的内容。, h* A7 }) x2 k, E% k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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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占东说,葛四儿把我录音机没收了肯定是拿回家自己听去了,上礼拜天我赶集时看见他正买磁带呢!旁边的人搭话,是吗,还真不知道葛老师的欣赏水平咋样,都听啥歌?于占东鄙夷地哼了一声,就他,那才叫俗不可耐趣味低级呢,就爱听个“大闺女美呀大闺女浪,大闺女走进了青纱帐”,还有东北二人转,动不动就是*****操啥的。他一边说一边乐,周围那几个臭味相投的家伙也起哄架秧子,引诱他说点儿更过瘾的。有人质疑道,不会吧,葛四儿不是结婚了吗,难道他怕宝贝?于占东得意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宝贝正大肚子呢,他不定多饥渴呢!那人噢了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看见女生就跟大灰狼看见小羊羔似的,眼睛都绿了。于占东接茬儿道,啥大灰狼呀,大色狼还差不多,披着羊皮的狼呀!说完,他还嫌不尽兴,干咳几声,学着校长讲话的口吻说,注意了呀,咱们班女生都注意了,大家都离葛老师远点儿,现在正是危险期,兔子就爱吃窝边草,你们得加点小心。低低的一片笑声宛如树叶被风吹动一样在教室各个角落里响起来。如此反应让于占东对自己的“幽默感”甚为佩服,再次乐不可支起来。) R8 H6 k# z& L; I" m- w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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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占东正笑在兴头上,罗爱玲回头呵斥了他一声,于占东,别摆和了,现在上课呢!于占东“哟嗬”一声,对周围的人说,看看,有不爱听鸣不平的了。得到几个人的附和之后,他又对罗爱玲说,我愿意,你管不着!罗爱玲没有回头,但话锋没变,你打扰我学习了,我就管你,而且这节课是数学自习课,我有权力管你。于占东不屑地笑道,人家班长还没说话呢,轮不到你,再说了,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有本事你就告诉葛四儿去,你不是特别想去吗?* \+ [2 ]+ J# [, S, Y) m' Z/ C
8 i, R. k- j4 V还没等罗爱玲张口,果书晴站起来朝着于占东厉声道,于占东你别说话了行不行呀,一天到晚就听你哇啦哇啦地胡编乱造,跟个娘们儿似的,在背后嚼舌头算啥本事,有能耐你跟班主任当面锣对面鼓地去说,就怕你没那个胆量,真是的,孬种!; F; p" ^$ J$ i- g& h4 L4 o' C
' q) b* F, d8 P7 K1 X5 `果书晴说得干脆利落,正气凛然,几乎将讨厌于占东的同学们的心声全都说了出来,让人听着就解气。果书晴是在寒假以后当工作长的,原来我们班有个男班长,不知道他是为人世故还是胆小怕事,总之前怕狼后怕虎,办事能力非常之弱。于是葛老师提拔了果书晴作为副班长,名义上是协助男班长管理班内日常事务,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出来,挂着副职的果书晴才是掌握实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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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m3 s/ Z# U于占东被她说得一愣,脸色也变得不自然了,毕竟班里还没有哪个同学如此说过他。为了脸面,他理屈词穷地回击道,我看你是活腻了,还轮不到你来管我,有本事你也告诉葛四儿去,反正你们都被那个臭老九小白脸迷住了。哄笑像水浪一样涌上来又退去,听得出来这次几乎都是男人在笑,女生像被人家说中了心事一般沉默着,同时也对于占东充满了意见。0 u7 q1 I- z0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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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于占东,你闹够了没有,越说越离谱了。罗爱玲先于果书晴训斥了他,不过她的口吻是息事宁人的,好像要与他讲道理一样。4 g. Z; i' A& t4 c* ^7 ^/ e5 l
+ V4 V) E+ O3 o# _" T) C你以为我不敢吗,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果书晴还没说完就离开了座位,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我将目光从后面的于占东和罗爱玲身上转移到她身上,她气得满脸通红,嫌厚的下唇努起来半包着上唇。我坐不住了,我一方面希望她把葛老师找来教训于占东一下,另外我也担心于占东报复她,我想起了上次在大桥上被劫,我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拦住果书晴。可她不给我思考的时间,不过几秒钟她已出了教室,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室走去。这时,罗爱玲也跑了出去,迅速地赶上果书晴拦住了她。我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看见罗爱玲一脸诚恳地拉住果书晴的手,看那架势是要劝阻果书晴。而果书晴却并没有即刻回来,她嘟起的小嘴不断开合,拧着脖子据理力争。有人对于占东调侃,看看,你可真有魅力,两个女生为你争风吃醋呢!于占东作势扇那人耳刮子,滚一边去,再乱说卸了你!他猫着腰走到门口,探头观察着她们,一语不发。这时铃声响了,是放学时间到了。; Q+ K- u$ ]( e; ~2 x- q! b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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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还没等我问果书晴罗爱玲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就迫不及待告诉了我。她的气儿不顺,亟待有个人来理解她的处境。她说,那个罗爱玲处处维护于占东,我看她准是喜欢上那小子了,真不明白那样的烂人还会有人喜欢,唉!她无可奈何地叹气。我说,不会吧,罗爱玲那样的怎么可能喜欢他呢?她说,我也想不通呀,可是刚才她总帮他说好话,让我放他一马,口气软软的,就差作揖求我了。我哦了一声,稍作分析道,那也代表不了什么,兴许“愣鸟”照顾他是一个村儿的呢!我用了罗爱玲的外号,借此表明我对她也没有好感,但这并没有引起果书晴的注意。她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没那么简单,咱们俩还是一个村儿的呢,我遇事儿时你怎么不替我说话,不给我点儿参考意见呢?% j; H3 }5 H4 x O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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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来,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我说,怎么没帮呀,是你不给我机会,说风就是雨,我想帮都来不及,况且你也没有跟我商量过。我本来想说上次被于占东劫道时我还帮她推车呢,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何必旧事重提惹她不高兴呢。她大概觉得我的话有些道理,于是不再争辩,转而找起了自己的毛病。她不好意思地说,你还不知道我,就这个脾气,点火就着,爱情用事,从来不想后果。我说,既然你知道还不改改,现在当了班长可不一样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说今天这事儿吧,你吓唬吓唬于占东可以,但是你不能真的去告诉葛老师,那样你算是和于占东成对头了,以后他准得天天找咱们的碴儿。果书晴的嘴巴一撇,白了我一眼说,敢情你是怕他呀,告诉你我可不怕他,你等着,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非要试试,我就不信邪还能胜正?她又发火了,我真恨自己多嘴,要是不说的话就没事了,真是造孽呀!我不再说话,但为时已晚,看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我就知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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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天,葛老师在一节自习课把于占东叫到了办公室。他迈出门槛时,满含深意地看了果书晴一眼。我在她前面,而且正在看着他,所以这一眼就和看我差不多,但我知道他看的是果书晴。我想果书晴肯定向葛老师反映了情况,于是我歪过身子跟她求证。她冷着脸说,上课呢,别回头,有事儿下课再说。我只好坐正身体,心不在焉地看起了练习题。过了一会儿,于占东回来了。他走到果书晴身旁,小声说,谢谢你,你真是好样儿的!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旋即,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葛老师叫你呢!我疑惑地看着他,叫我,叫我干啥?他诡秘地一笑,当然是好事了,你这种好学生不像我,去办公室就是挨批。果书晴也有点儿发懵,不解地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们都猜不出葛老师叫我去干啥,而且,这跟于占东又有什么关系呢?别想了,走吧!于占东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只好木偶似的跟在他后面往办公室走去。" {0 b7 H# ~# E/ f3 T9 U- t! x) A
* t. V( N6 i" J4 x0 [5 b葛老师的办公桌在最里面,从门口看过去有点儿发暗。于占东走在前面,他喊了一声报告,葛老师点过头,我们就进去了。娄晓非过来!葛老师叫我。我向前走了几步,和于占东对齐,看着朝思暮想的葛老师。他说,老师想让你跟于占东一桌,帮助他把学习搞上来,你愿意吗?我惊愕地看着他,脑筋一时还没转过弯来。葛老师有点儿失望,他继续说,我就猜到你会这个表情,其实呢,大家都是同学,生活在一个集体,就应该互相帮助。我听体育老师说你不爱动,这方面你得向于占东学习,虽然他调皮捣蛋,文化课不怎么样,但体育成绩很好。以后中考,体育也要考核,满分四十五呢,现在打好基础是为了将来做准备。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要你帮助他,主要是学习,至于纪律方面就交给果书晴了,我想让他在你们的包围中改头换面。刚才,他已经跟我表明了决心,你要是不愿意跟他同桌就把顾虑说出来,我给你解决。葛老师盯着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双有神的眼睛温柔而又诚恳,看得我心都醉了,叫我怎么忍心拒绝他呢?别说是跟于占东这个混混一桌,就是让我舍弃生命我想我也愿意。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没意见。葛老师问,真的?我点点头。他看着于占东说,听到了吧,现在已经有人愿意帮助你了,关键看你自己能不能改了。我瞟了于占东一眼,心想狗改不了吃屎。他直视葛老师,不时点头,俨然知错就改的乖孩子,感受不到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我猜不透他是藏得深呢还是真的要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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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于占东看着我在他的家庭作业本上写出了那么多工整甚至略带娟秀的字迹时赶紧叫我住手。他一连喊了三个停,我才松开圆珠笔,任它滚下作业本在课桌的疤痕处歇息。我端着架子,没拿正眼看他。他看着上面的字说,写得这么好,老师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写的,你得写大点儿破点儿连笔点儿,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写的字,这篇不能用,重写!说完,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捻出我写的那页,哧啦一声就给撕了,揉巴揉巴扔进了课桌里。接着他又把作业本丢到了我面前,我看都没看,气鼓鼓地顺手就把它掷了回去。我坚定地说,我不管了,你自己写吧!我感到愤怒而又委屈,半个早自习都给他写作业了,结果他还挑肥拣瘦,一点儿都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他说,你再说一遍!我没看他,但能感觉到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攥紧拳头,坚定地说,不写!说完这句话我习惯性地将身体往前挪动,并且趴在了桌子上,我本来想要躲过他的攻击,但这次让我出乎意料,他竟然拿过作业本和圆珠笔,自己写了起来,根本没有出手。我忐忑不安地拿过语文课本,刚翻到《日出》这页,他就说话了。他告诫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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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K' I+ f7 _0 ?! U2 w3 Q9 a6 G巴金的散文《日出》要求背诵和默写,语文老师说过今天要抽查的。我读着课文,那些汉字像蚂蚁一样从我眼前经过,却没有经过我的脑子,等我从头读到尾也没记住半句话。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前天和于占东的口头约定,那是由于我实在难以忍受他对我的骚扰才勉强答应下来的。大概意思是我只要帮他写家庭作业,他就保证不干扰我。自从和他同桌以后,我的学习和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他最喜欢在我认真听讲的时候跟我说话,或者捅捅我的胳膊,抑或是踢我一脚。上次,他竟然抓了一条草绿色的菜花蛇放在口兜里,上课时偷空摸空拿出来摆弄一番,搞得我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就是从那次以后,我跟他提出了“和平共处”的原则,他思考了一会儿把作业本扔给我让我给他写作业,他说这就是交换条件。我明知道他在耍赖,可为了能够过几天安静日子也只得答应下来,权且作为缓兵之计。不过刚写了几次我就不想写了,因为我越写越感到不公平,凭什么给他写呢,难道只是为了不让葛老师操心,可是这个理由还不够充足吗?以前我也想过要把他的“罪行”一五一十告诉葛老师,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吧,因为我能想到这样做的结果,无非是他挨葛老师一顿训,我挨他几拳,然后一切照旧。那时我就知道了求人不如求己,既然答应了葛老师就代表我能够处理好和于占东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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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一个源于我内心深处的理由,这是不能道与外人的,就连我自己想起来也感觉可怕和别扭,我几乎不敢正视这种阴暗心理。说实话,于占东的智商绝对不在我之下,他的成绩不好是因为他不想学,如果他像我一样认真学习肯定能够取得好成绩,在未来某个时期超越我也是极其可能的。我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才会有意压制可能引发这种可能成真的诸多因素。我捶着脑袋问自己,我的心胸怎么会如此狭窄呢?我知道我是害怕有人夺去我的地位,害怕做不成葛老师的红人,害怕别人抢走本该属于我的来自于葛老师的赞誉。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虚荣而又卑鄙,可我却对这种虚荣欲罢不能,就像野心勃勃的习武之人为了得到盟主的宝座而不择手段地干掉所有挡路人。葛老师说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才叫春,可如果这一枝独秀的是我,我干嘛还要管它是不是春,真若到了万紫千红的时刻,还会有谁注意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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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上老师果然叫我背课文了,这是预料之中的。因为我不仅仅是数学成绩好,语文也非常不错,老师让我背课文一方面在于检查,另外也是对我的青睐,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我怎能给语文老师丢脸,辜负她对我的信任呢,可是我这次背得一点儿都不熟练,更不流利。刚刚背完第一段,第二段如何开头我就想不起来了。这时,果书晴很小声地提醒了我三个字,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听清。她的声音太小了,当然这不能怪她,语文老师就在黑板上写字,虽然背对着我们,可耳朵还在岗啊!正当我焦急万分时,于占东捅了我一下,我目光一斜就看到了他的语文书在桌子左上角摊开着,这个角度对我来说恰到好处。感谢上帝,那时我的视力还不像现在这般糟糕,需要近视镜的帮忙。我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任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的短句,于是接着“背诵”下去了。就这样,每次卡壳,我只要斜一眼就能接通原有的记忆,然后如同山涧小溪一般流畅地淌出来,直到我“背诵”完毕。这次老师虽然没怎么夸我,我却很满足。我感激地看了于占东一眼,他正歪着身子低头偷吃饼干,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鼓着,根本没有顾及到我在看他。. O" v( I0 R9 d( q/ I, G
- z3 D: x6 G8 j r4 L, u# c人一旦敏感,也许就是天生的势利眼。他不过帮了我一个忙,我便在忽然间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了。接下来我竟然很自觉地帮他写作业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之间开始有了平和的交流,这可真是了不起地飞跃。我喜欢听他谈论葛老师,当然是那种相对客观的较少掺杂了他的个人情绪在内的讲述。往往是将要放学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六月的夕阳像橙汁一样透过玻璃和窗缝流进教室里,浸泡着一些人的脑袋、上半身或者是伸在桌子底下的两条腿。这种时刻,我们一般昏昏欲睡,唯一保存的精气神儿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放学铃声,或者是与某个人相谈甚欢。此时,我正斜着身子面对于占东,听他讲述葛老师的媳妇和老丈人。除了我,果书晴也算个忠实的听众,我们俩看着于占东,于占东的目光照顾着我们俩。原来葛老师的老丈人就在我们学校,我不止一次看过,还和那个老头说过话。他是我们校园西墙根旁小卖部的主人,长着一副布满皱纹的黝黑脸膛。单从他的相貌揣测葛老师的妻子,我想她应该不会十分漂亮,起码是配不上葛老师的。我猜得没错,于占东说葛老师的媳妇根本算不上好看,也就是平常人儿。一想到葛老师已经结婚,想到他每天晚上搂着一个不漂亮的女人睡觉,我就像被蚊子叮了脚心一样不舒服,想挠挠,却无从下手,只能在心里徒劳地为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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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q4 u1 B, H6 e6 X随着时间地流逝,果书晴和我渐渐接受了于占东,习惯了他的气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天的最后一节课几乎成为我们三个的固定聊天时间,并且内容愈加丰富起来。有关葛老师的话题几乎被我和果书晴咨询到底儿了,以至于后来一提起葛四儿(我们仨对这个称呼已经得到了共识)每个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班长的职权终究敌不过聊天的魅力,只要教室里没有沸腾到把老师引来的程度,果书晴便睁只眼闭只眼。只有情形实在不像话的时候,她才象征性地提醒两句,大家说话都小点声儿呀!虽是祈使句,口气里却含着商量,表明她站在大家这一边,但这是心照不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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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d; P3 h8 q' r三颗脑袋组成稳定性很强的三角形,我们猜谜语出脑筋急转弯讲鬼故事和笑话甚至拿出一段毛线翻花玩。有时遇到好笑的事情,我们会笑得很放肆,也不管别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每当这时,三角形的三个点便会前后左右晃动一会儿。有几次,我一转头就会碰触罗爱玲的目光,开始我还以为这是巧合,后来次数一多我就想到了,原来她一直在关注着我们。我本能地想到她会不会去跟葛老师打小报告,但稍微深思就觉得自己多疑了。我想起了她曾经劝阻果书晴不要向老师告于占东的状,那时她多么执著啊,所以我断定她不会打小报告。后来我背着于占东跟果书晴说到了这个新发现。她并未感到奇怪,言之凿凿地说,我早就说过罗爱玲喜欢于占东,你还不信,你看咋样,事实就摆在眼前,看你还怎么说?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这一点儿我也感觉到了,但我故意刁难她,我不信,证据不足。她哈哈笑了两声道,不是证据不足,是你太迟钝,那什么还没开呢!我问她,什么那什么,那什么是什么?她诡秘地一笑,不知道吧,自己想去,就不告诉你,难道喜欢谁还非得亲口说出来呀?说完,她便歪过头不再看我。哎,这个自作聪明的傻丫头呀,我想,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说的那什么是什么呢,我当然能够理解罗爱玲的心情。她对于占东的关注和我对葛老师的关注是多么相似啊,她看于占东的眼神是那么熟悉,里面盛满了企盼、哀怨、辛酸、委屈和不舍,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触摸到了自己的心。2 g; D, I' Q7 I) @5 A" O
2 g0 ]$ y6 B* R& U( p+ B; u在这个问题之后的某天自习课上,果书晴单刀直入地问于占东和罗爱玲是什么关系。出乎我的意料,他一点儿都不惊诧,仿佛早已料到她会问。他只是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小段时间并不尴尬,我和果书晴仿佛都预感到他会“从实招来”。抬头的瞬间,我发现他的目光散了一下,尽管他迅速收了回来,可我还是看出了那道目光的轨迹,它准确无误地射向了罗爱玲。果书晴见他发呆,适时地提醒了一句。她将脑袋凑近一点儿,小声问道,她是不是喜欢你?他有点儿发窘,躲开我们的目光,说,可是我不喜欢她。我从来没见到过于占东这种表情,就像一个喜剧演员突然一本正经地演起了正剧,叫人觉得滑稽。我想果书晴也一定有这种感觉,否则她的酒窝不会呈现出来。她继续问,你为啥不喜欢呀,人家长得多漂亮啊!于占东马上回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说——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再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啊,谁呀?我脱口而出。他挥了一下手臂,不耐烦道,不说了不说了,真他妈烦人,换个话题。虽然我和果书晴都有些意犹未尽,但于占东的口气和表情很坚决,我们只好作罢。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三个人只好默不做声地摆正身体,各自想起了心事。 |